斋饭很快就送了进来,只不过送饭对人依旧是尚志和尚。水竹看着冒着尚志和尚将冒着热气的斋饭放到自己面前,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低头念着佛经。
佛经到底还是让人可以平复心情的,水竹很快就从一种不明的悲怆中走了出来,她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担子轻了些。毕竟小姐的大仇未报,她也不可能真的觉得轻松。
尚志和尚似乎洞察到了这一点,当水竹动手拿起筷子时,他就停止了念经,见水竹冲他微微一笑示谢,他也还以微笑。
已经八天没有怎么进饭食的水竹在咽下第一口斋饭时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的内到外温暖着自己。她似乎能看到儿时三人一起嬉戏打闹时的场面,能看到在打闹后任由衣服尘土飞扬的冲进客房彼此狼吞虎咽争食的场景。那一幕幕就像是一双大手渐渐的支撑起了自己。
“师父说,女施主丢了一魄,我方才帮女施主寻回了丢的那一魄。现在女施主已经无恙了,进过斋饭后,就请女施主好生休息吧。”尚志和尚看着水竹一口口慢慢进食,双手合十道。他也不等水竹回话,便离开了客房。
吃完斋饭,水竹像往常一样把碗筷放在门口的板凳上,她抬头时正好看到那轮只有在镇龙寺才能看到的一轮皎洁明月。很久很久之前也有无数个夜晚,像今天一样被这轮明月毫不吝啬的月光温暖。
第二天一大早,水竹便起床洗漱,等她推开门准备出发的时候,尚志和尚已经背对着门口像颗松柏一样伫立着了。似乎他已经等了很久,又好像他也只是刚刚才到,他就像一颗松柏看着水竹不语不言,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水竹慢慢跟在他的身后,细细的打量着自己身前穿着便衣的尚志和尚。用不怒自威来形容可能再合适不过了。
“大师。这是准备赤手空拳前去吗?”出于担心,水竹还是多嘴了一句。
“女施主莫怕,小僧已经准备妥当。虽然在女施主看来小僧现在确实是两手空无一物,其实实则不然小僧并非像女施主看到的那版真就是赤手空拳。反而若真让小僧身披迦罗沙曳,手持法器岂不直接告知那狐妖,小僧时为它而来?”尚志和尚说着将水竹带到寺门前,他先是将水竹的那匹快马牵到水竹面前道:“蟠龙山小僧还未去过,前面的路还劳女施主指引了。”
“小女子不敢妄谈指引,只是应当前行带路的。”水竹说着翻身上马,等尚志和尚也上马后才驾马前行。
“大师可有盘算?”水竹问道。
“不曾有盘算,一切还需要等小僧到了蟠龙乡之后才行。如果可以的话,小僧想见见魏施主,以便她早登极乐。”尚志和尚回答道。
“有劳大师了。若大师没有盘算,不妨听听小女子的想法。”水竹先做答谢,然后说道。
“有劳女施主。”
“今日大师先在周大人家住下,若今晚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师近水楼台可以先出手,若是没有动静,大师也可以逸待劳。”水竹道。
“不失是一条好方法。女施主有心了。”尚志和尚思索了一下,连连点头道。
“那我们就快马加鞭,以防有变?”
“好,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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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乡今日可真是乱作一团了,虽然说是周大人刚葬了亡妻便开始纳妾,可是全乡上下没有一个说三道四的。都盼望着新媳妇进门能好好劝劝周大人,这全村上下都盼着周大人好起来呢。
说道这乡里谁最忙,那自然是孔令了。这老匹夫虽然安顿好了相亲可是一旁的狐妖茉月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所有安排不但要瞒着上面魏家还要照顾到茉月的面子。这狐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非要坐八抬大轿。着八抬大轿是说坐就坐的吗?别说蟠龙乡没有,这整个蟠龙山只有魏家闺女出嫁的时候见过一次。
“我的祖宗唉,您就行行好,放过我这条老命吧。”孔令看着一旁面如冰霜的茉月,急的一头汗直往外冒。
“八抬大轿不让坐,我就不嫁了。”茉月现在脾气极好,她就是要让面前这老匹夫气的上串下跳才行。
“祖宗,我的老祖宗。我给您跪下了行吗?您要真的坐了那八抬大轿周大人可就真的是吃里扒外的主了。到时候别说我了,咱们几个都落不到好,您这是何必呢?”孔令说着真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说的一点都不假,若是周楚这次纳妾真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在打魏家的脸。到时候可就不是魏家拍个叔父来了,恐怕那个当镇关将军的魏家大公子直接马踏了蟠龙乡。
“那不行,我不能输给那个魏水清。她有的我也要有。”茉月一边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态,一边喃喃道。
最是美人能销魂,这句孔令活了大半辈子也只能在书里看到的话现在真就让他亲身体会到了。茉月在镜子旁的一颦一笑都能用千姿百媚来形容,何止是销魂简直就是勾魂夺魄。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丑态被茉月尽收眼底之后那抹凛冽的杀意。但是孔令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小眼睛一转就知道该怎么转移茉月的注意力。
“大仙,魏家有个陪嫁丫鬟,魏水清都是当成亲妹妹一般的对待,明天我让她给您当贴身丫鬟,您看可行?”孔令满脸笑意说道。
“丫鬟?”茉月看了看自己左右:“确实冷清了太多,行吧。”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孔令再次确定道。
“行,八抬大轿我就不坐了。”茉月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大仙您看我这边还有一堆事……”
“你去忙你的吧。明早记得把人给我带来。”
“好嘞,那大仙您先好好休息。”
孔令供着身子推出茉月的房间,房间外站着焦急等待的周楚。
“怎么养?月儿怎么说?”一见孔令退了出来,周楚连忙迎了上去问道。
孔令伸出食指抵在嘴边,示意周楚此处不宜说话,两人便心照不宣的朝茉月的房间望了一眼然后先离开孔令家里。
“怎么样?”等彻底出了家门,回到自己府上周楚才再次开口。
“松口了。”孔令一句话让周楚如释重负,又一句话让周楚如鲠在喉:“但是她要水竹坐她的贴身丫鬟。”
“你……你这……我……她……我……”周楚伸出手漫天指了指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对话。
虽然周楚说不出来,但是不代表孔令不知道周楚要表达什么,孔令伸手把周楚对手拦下,并握成全说道:“水竹那丫头对夫人情同姐妹,自然也将你看成父兄。你出面交涉的话多半可行。你还别不乐意,我能帮你拦下已经不错了,要不然真就非要是八抬大轿不可。你我谁敢说不?到时候来的就不是魏家叔父了,别忘了魏家还有一个镇关将军呢。”
“造孽呀。真是造孽呀!”周楚捶胸顿足道。
“现在说这些没用的,我已经一天没见到水竹那丫头了,你最好安排人找找,要是明天那丫头不在,你那位可就真的拦不住了。”孔令四处张望了一下,特意提醒了周楚一句,
“水竹……我好像也一天没见到人了。”被孔令一提醒,周楚才想起来,自己确实一天没见过那丫头了。他便随手找来以为下人问了句:“见水竹了吗?”
“回大人,今天没见到水竹小姐。”那下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楚见对方也说不出来什么,便吩咐她继续去忙了。他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也是没见到水竹人影。就再他准备出门寻找之时,水竹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他微微施礼小声喊了声“老爷”。便往屋内走去了。
周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点了点头,当孔令对他示意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要找等人就是这个和自己插肩而过的人,便喊了一句:“水竹。”
“老爷。”水竹被周楚叫住后立刻停止了脚步,回身再次对周楚施礼。
周楚看着水竹双眼通红,就知道她又哭过了,也不忍苛责她乱跑,只是柔声道:“水竹,你也要注意身体呀。”
“谢老爷。”水竹低着头,只是施礼。
“老爷知道,你心里其实在埋怨老爷,只是不愿说。老爷自己也怨恨自己,自己的爱妻自己都护不了,谈什么保护一方百姓?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魏府,也算是没有愧对水清了。”周楚叹气道。
“老爷,水竹没感埋冤老爷。是小姐没那个福气跟老爷共度百年。水竹只是觉得自己没用,照顾不好小姐也伺候不了老爷……”水竹说着已经声泪俱下,哭成了一个泪人。
“好了,好了水竹。别哭了,你听我说。我周府永远都是你的家,就算你不能再照顾小姐了,你还可以照顾其他人呀。”周楚虽然嘴上再拦,实际并没有动手劝阻而是任由水竹哭泣,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孔令。
“水竹小姐,老朽有个远房侄女,天资聪慧善与书画,就是从小没学过女红。老朽跟东修大人提到过,想给周大人做续弦,东修大人已经恩允。不知水竹小姐能否看在两位大人的面子上,帮忙照顾一下我那侄女的起居?”
“不愿意也无妨,我当你是自己妹妹,你只要愿意待在周府,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切莫有所顾虑。
两只老狐狸一唱一和,水竹都看在了眼里,她想笑可是却哭的更加厉害。
小姐,这就是你曾朝思暮想的人。这就是朝夕陪伴的人。你看到了吗?
就在孔令和周楚以为两人还要再多费一些口舌之时,水竹轻轻回答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