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省春城。

　　“老爷，老爷……”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说话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壮实男人，此时正大步朝着后堂还未吹灯的屋子跑去，险些又要跌倒下去了。

　　“福伯，何事这般？我时常跟你们说遇事要不急不躁的。”听到叫喊，一个中年男子推开房门，款款地立在门口。

　　中年男子长的还算清秀，髻发青衫，倒也有几分书生气质。可以看出此人便是福伯嘴里的“老爷”。

　　“老爷，我知道了。”

　　福伯听了老爷的话后先平复了一下，然后不温不火把嘴里的事情说了出来。“老爷，今早我和苏茹小姐陪夫人去庙里祭拜菩萨，中午的时候在庙里吃了些斋饭，后来……”

　　“福伯，你到底要说什么？”此时福伯平铺直叙地阐述着，老爷反倒是急了。平日里福伯做事倒也稳重，今天如此急促总不该只是为了跟自己记这么个“流水账”吧？

　　“老爷，夫人……夫人要生产了！”说完福伯还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情急之下竟然不知道说了多少废话，耽搁了这许些时间。

　　“什么！”老爷听了福伯的话后一个箭步冲到了院里，跑到大门门槛处时才猛然定住，回头望着在后面追赶自己的福伯，“福伯，夫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观音阁。苏茹小姐陪着。”

　　约摸半小时后，一中年男子出现在观音阁一处小苑外，顾不得满头大汗徘徊不止，双手也是不停摩擦着。

　　“姨夫，您先休息一下，着急也没什么用。”说话的便是苏茹，是个秀发齐腰、玉簪轻点的年轻女子。

　　苏茹的母亲是男子夫人的姐姐，早早便嫁给了隔壁县的一苏姓员外，育有一女，便是苏茹。

　　原本苏父事业有成，苏母贤淑德良，一家倒也其乐融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后来家逢变故，苏父贪恋了红楼青女被夺了心窍，苏母不堪羞辱魂赴了黄泉，只留下苏茹放心不下，最终托付给了姨母家。

　　“茹儿，你姨母在里面多久了？”男子怔了一下，并未看向说话的女子，而是盯着房门紧闭的屋子。

　　“姨母她已经在里面有些时候了。庙处偏远，一时找不到稳婆，只得求了庙里的女师傅们接生，我在里面帮不上忙，免得拦挡她们就只能等在门口。”女子眉容不展，说话时显示的多是自责与不安。

　　“姨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苏茹又小声说了一句，纤纤玉手却不由地掐出了几道红痕。

　　“咯吱”，屋门开了，从外面看进去是一片昏黑。

　　“施主，夫人难产，怕是……怕是……”一个僧帽海青的中年尼姑开门后目光刚好撞到门口的男人，头上滋滋地冒着豆珠。

　　男人楞了片刻，然后拔腿推开了女僧，就在将要冲入里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男人更是顾不得其他，径直寻声而去。

　　五六个木盆呈一字排在墙边，不算宽敞的房间倒也容得下四五个人忙碌。虚弱的光线射入盆里，静止的水却是一盆盆的血色红红。

　　男人心里不由得一惊，原本急得发红的脸刷一下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床前，男人躬身双手捧住躺着的女人的手，目光里满满都是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女人名为李阿夏，便是苏茹母亲的妹妹，也便是床前男人的夫人。二人结为连理十余年，同风雨，共患难，相濡以沫，只是膝下无儿无女，直到今日才诞下子嗣，匆忙中还没有得知性别。

　　“阿夏，我来了……”男人凑近女人的耳朵，没有多说什么，很是温柔。

　　突然，男人疯了一般，顺势跪在女人面前，双手使劲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不遗余力。泪水如决堤之水一般在男人白中带红的脸上冲刷不停，男人瞬间便又老了一截，肉眼可见。

　　“玉朗……”阿夏吃力地吐出男人的名字，晃悠悠地抬起离男人最近的手，想要安抚身边这个可怜的男人。

　　旁边的女僧轻轻地将洗净包裹好的婴儿递到男人眼前，男人终于停住了手，小心地将襁褓接抱在怀里，又往女人眼前凑近一些。

　　“阿夏，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然后拨开了一下襁褓，“是个男孩。眼睛像你，鼻子也像……”

　　“玉朗，给孩子起个名字吧。”阿夏满是幸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就像我在那个夏天遇到你之后的所有……日子……”女人抬到半空的手顿了一下后终是落了下去，再没有半点反应。

　　“嗯……嗯……”玉朗强忍着痛苦，宠溺地答应着女子，“阿夏，原本我想给孩子起名‘盛夏’的，希望他能像我遇到你后那样阳光暖煦。”男人微笑着，“但现在，我想叫他‘忆夏’——四时变化，莫忘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