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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弗林特步行回家,运动有助于他整理思路。期待已久的同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的谈话令原本就疑窦丛生的他萌生了更多的疑问。

失望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背负着一块大石头。弗林特自诩是个称职的调查记者,他经常研读《英国著名审讯案例》,钻研交互讯问的技巧。今天下午,他站在卧室的镜子前反复排练。然而,当他和那个女人面对面时,一切准备“咻”地一下化作泡影。一想起她冷静而专注的目光,他便觉得自己无比蠢笨,羞愧得面红耳赤,胸有成竹的问题也逐渐变成了胡言乱语。

他挖掘出了什么?关于玛丽-简·海耶斯的谋杀案,一无所获。他认识的一名警察参与调查了那个涉嫌谋杀、肢解、藏尸的恶魔。这位好说话的斯坦利·瑟罗警官无意中透露,伦敦警察厅推测雷切尔·萨维尔纳克对考文特花园谋杀案感兴趣。可惜,即便关于近期的谋杀案她已经有了些想法,她也没有向他泄露任何线索。他梦寐以求的独家新闻依旧如月亮一样远在天边。

弗林特拐进阿姆威尔街,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他并没有浪费时间。短暂的尴尬过后,他意识到雷切尔·萨维尔纳克思维缜密得不可思议。他写给她的那张字条,措辞谨慎,堪比一篇投给《泰晤士报》的社论,却招惹了她的一番调查。天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查出伊莱恩·多德想嫁给他。

既然是轻易就能拒绝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呢?路过芒特普莱森特街洞穴般的邮政大楼时,答案仿若划破黑暗的火炬般精准地击中了他。

这是一种于心有愧的表现。雷切尔·萨维尔纳克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弗林特的女房东多德夫人拒绝用门牌号称呼她的家,她将其命名为“埃德加之家”,以此纪念在大空袭中被炸弹夺走性命的丈夫——埃德加·多德。这位富有的会计师保障了他的遗孀和年幼的女儿衣食无忧。不过,多德夫人的财产正随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少,而她对法国时装和伦敦杜松子酒的喜爱又加快了财产缩水的进程。于是,她开始接纳房客维持收支平衡。

前房客奥利·麦卡林登是雅各布在《号角报》的同事,他向雅各布推荐了埃德加之家,这里距离佛里特街不远,价格又十分便宜。多德夫人给这位她视为“好人选”的男青年提供了优厚的折扣,而雅各布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忍受她喋喋不休的唠叨和毫不掩饰的撮合。

尽管租金很便宜,他依旧是唯一的寄宿房客,而多德夫人也已经习惯邀请他同她和伊莱恩共进晚餐。据雅各布了解,多年来,多德夫人一直鼓励女儿和当地一位有钱布商那满脸粉刺的儿子交往,可惜收效甚微。她与奥利·麦卡林登相处得也不热络,后者似乎对异性没有兴趣。伊莱恩一直回避把母亲介绍给她最近交往的男朋友认识。雅各布怀疑那家伙已经结婚了,所以她才不能光明正大地聊这件事。有次她说漏了嘴,声称自己在雅各布来伦敦前不久已经结束了这段关系;他猜她是厌倦了等那个家伙离婚。或许她接受了母亲的观念,认为自己是时候安定下来了。不过,对于一个想要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片天的年轻记者而言,他的视野远不止于阿姆威尔街闲适的生活。

雅各布本想一口气跑进三楼的房间,谁知厨房门突然被打开,拦住了他的去路。炸香肠的味道飘了出来,多德夫人紧随其后。曾几何时,她或许算得上丰满性感,可是眼下只能让人感到膀大腰圆。她身着低胸露肩的雪纺连衣裙同女房东亲自下厨这件事一样出人意料。

“你回来啦,雅各布!多么糟糕的夜晚!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吗?”

雅各布踟蹰不前。饭菜的香气令人垂涎。“您人真好,多德夫人。”

她晃动着一根肉乎乎的手指:“还要我说多少次,叫我派辛丝[1],虽然我的性格并非如此。”

雅各布的肚子咕咕作响,他投降了。再说,伊莱恩也是个志趣相投的伙伴。她或许有办法让他暂时忘记雷切尔·萨维尔纳克。

“你和你的那位红颜知己相处得怎么样?”坐在壁炉前的伊莱恩一边暖手,一边问道。

“她拒绝和我说话。”

“天哪!像你这样的帅哥,她在想什么呢?”

客厅里只剩他们俩,伊莱恩从她工作的花店带回来的风信子点亮了这个小小的房间。极具眼力见儿的多德夫人躲回干净整洁的厨房,只留下已故的丈夫——留着浓密小胡子的多德先生神情严肃地盯着二人。他的相框占据了壁炉架最显眼的位置,两侧五颜六色的小饰品承载着多年以前迪尔和威斯特克利夫的假日回忆。雅各布呷了一口茶,真希望自己没有如此随便地跟伊莱恩谈论过他的工作。这是一个很容易犯的错误。自打来到伦敦,他一心扑进新工作,偶尔写一封长信寄给住在阿姆利的寡母,他努力让自己成长为《号角报》不可或缺的一员,平常几乎没有时间结交新朋友。

一头红发的伊莱恩,脸上长着小雀斑,举止轻佻。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客套的寒暄渐渐演变成友谊,某天她称店里的一位客人得知她喜欢看演出,便送了她两张多余的虚空剧院门票。她和雅各布跟着辛巴达和他的姐妹们一起唱歌,随着芬尼根的高空表演屏住呼吸,魔幻而神秘的努比亚女王奈费尔提蒂的魔术让他们大吃一惊。奈费尔提蒂很漂亮,不过当雅各布被舞台上曼妙的舞姿深深吸引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伊莱恩坚挺的身体正紧贴着他,这同样令他兴奋不已。

后来,他带她去摄政王剧院观看了埃德加·华莱士的《告密者》(当时,她坚持要在剧院后门等伯纳德·李,一心期盼着得到辛巴达和奈费尔提蒂的签名后还能再收集到他的签名)和两次电影。伊莱恩对他和他工作的兴趣取悦了他,某天晚上待多德夫人睡觉后,雅各布吐露了心声,他希望能凭借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的独家新闻打响自己调查记者的名号。她热情地回应了他的吻,雅各布一阵晕眩,她仿佛以为他就是她的男主角,艾弗·诺韦洛。她那位已婚的仰慕者显然教会了她一些东西。伊莱恩健康的英伦外貌或许不如奈费尔提蒂那般精致,但是她的身材却可圈可点。她喜欢雅各布的北方口音,称他的口音让她心跳加速。

雅各布猜测对方同意发生进一步关系之前,势必要他承诺些什么,而且他也害怕伊莱恩怀孕,因为一旦如此,他出于道义也有责任跟她结婚。她的母亲一直暗示,女人到了二十三岁已经准备好为人妻、为人母。伊莱恩一边畅想家里有个记者的场景,一边夸张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焦虑瞬间演变成惊慌。对于雅各布而言,埃德加之家幸福的家庭生活更像是一种终生监禁。他们还是维持好朋友的关系为妙。

“难以置信,我赞成。”

伊莱恩笑着和他一起陷进沙发。二人间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名花有主了,对吗?”

“据我所知,没有。”

“你不是自称新闻猎犬吗?我打赌她喜欢扮神秘。”

“我不觉得她在假装什么。”

“听起来她像是对你施了魔法的女巫。拜托,如果她是我的情敌,我得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他摊开手认输:“我知道得不多。没有人知道。”

“别想敷衍我,雅各布·弗林特。我不傻,从实招来!”

雅各布憋了口气。没错,伊莱恩一点也不傻,更不会轻易翻篇儿。他无意中勾起了她对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的兴趣。

“最初,我是从熟识的警察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那天晚上我们在讨论合唱团女孩谋杀案,喝了几杯酒之后,斯坦利·瑟罗打开了话匣子。”

伊莱恩眉头一蹙。她常说自己已经不再看报纸,因为新闻着实令人沮丧。华尔街崩盘,经济衰退,全世界陷入疯狂,而普通人却无能为力。

“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吗?”

“多莉·本森,是的。窒息致死……并且受到了侵犯。当我提起我听说凶手自杀了,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一个名叫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的女人突然现身伦敦警察厅,宣称她知道凶手是谁。当时,警方已经逮捕了多莉的前未婚夫,并指控他谋杀。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大法官,否则她根本进不去那扇门。她是个业余侦探,又是个年轻女孩。一向傲慢的警察凭什么把她当回事?”

伊莱恩抚摩着他的手臂:“永远不要低估女人。”

“雷切尔·萨维尔纳克请警方追查凶案发生当晚克劳德·林纳克的行踪。林纳克是个富有的半吊子艺术爱好者,内阁大臣的弟弟,自诩艺术家;欣赏沃尔特·理查德·西克特,同他一样喜欢以死亡为主题的作品,可惜却没有一样的才华。他进入多莉所在剧院的董事会,私下结识了她。后来,多莉甩了男朋友,还跟朋友们吹嘘自己交往了一位百万富翁。雷切尔说林纳克才是多莉的恋人,还推断他之所以痛下杀手是因为她怀孕了。”

“她真怀孕了?”

“没错,多莉怀孕了,不过警方一直没有公开这一信息。即便如此,雷切尔的说法听上去也像是荒唐的猜想。她声称自己热爱侦探工作,但是伦敦警察厅的高层怀疑她记恨林纳克。或许对方曾回绝过她,她想报复。又或许她只是个闲得没事干的好事者。警方礼貌地感谢了她的关心,然后把她打发走了。二十四小时后,林纳克服用了士的宁,剂量足以杀死一匹马,更别说毒死一个人了。”

“上帝啊!”伊莱恩打了个哆嗦,“他留下供罪书了吗?”

“没有,但是警方在他位于切尔西的家中发现了定罪证据。他的烟盒里塞着死者的六绺头发,画室里有一幅未完成的多莉的裸体画,他还在画上潦草地涂了好些污言秽语。”

“所以,你的朋友雷切尔说得没错。”

“她不是我的朋友。警方还发现了一封她发给林纳克的电报,电报提及他俩通过电话,还说她打算拜访他家。”

伊莱恩瞪大眼睛:“听着像是他觉得游戏结束了,于是选择了自杀。”

“谁知道呢!法庭并没有传唤雷切尔出庭做证。医学证据表明嫌疑人精神错乱,判决结果是自杀。林纳克的哥哥设法掩盖了整件事。受控谋杀多莉·本森的男子获释,调查也悄然结束。同瑟罗聊过之后,我又追问了汤姆·贝茨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

“汤姆·贝茨是那个前几天被车轧的家伙吗?”

“是的,可怜的家伙。我们的首席犯罪调查记者。他听了我的爆料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听说雷切尔·萨维尔纳克指控林纳克是凶手,但是没有人愿意公开和他聊案情。林纳克的哥哥是首相的左膀右臂,权倾朝野。”

“所以其他记者不会冒险刊登这篇报道吗?”

“没错,尽管他们也听到了同样的传闻。但是雷切尔勾起了汤姆的兴趣。她为什么扮侦探?她又出于什么原因怀疑林纳克?她也收藏现代艺术品,或许有机会得知一些隐情。林纳克出了名的爱吹牛,很可能不经意间出卖了自己。”

“呀!”伊莱恩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么说,雷切尔·萨维尔纳克算不上是位出色的侦探喽?”

“如果罪犯从不失手,监狱岂不是形同虚设。事实上,雷切尔推测得对,错的是伦敦警察厅。试想一下,对于《号角报》而言这是一个多么重磅的独家新闻啊!但是,她没有理会汤姆的采访邀约。我们甚至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拿到。于是,汤姆鼓励我写一篇文章刊登在八卦专栏,隐去她的名字。他绞尽脑汁地哄她开口,可惜希望渺茫,结果一无所获。直到被撞的那天,他依旧在挖掘线索。后来,又一名女性在伦敦市中心惨遭杀害,我想知道雷切尔·萨维尔纳克会不会再次被牵涉进来。据我的朋友瑟罗说,伦敦警察厅也有同样的怀疑。”

伊莱恩瞥了他一眼:“这两起案件不一定有关联吧?”

“如何断言呢?不过,如果她只是对犯罪事件感兴趣呢?……眼下,汤姆又是这么个状况,所以我想跟她谈谈。”

“结果却被恶声恶气地轰走了?谁让你在安息日去打扰那个可怜的女人呢,活该。”伊莱恩咯咯地笑,“她漂亮吗?”

“嗯……我觉得,”雅各布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取决于个人审美。”

“男人承认自己被迷住时的一贯说辞。”伊莱恩戏剧化地叹了口气,“再接再厉。我知道你无法抗拒漂亮脸蛋儿。还记得你有多迷恋奈费尔提蒂女王吗?”

“我才没被迷住!”

“别胡扯了。总之,我想知道关于这个妖冶女人的一切。她长什么样?”

“如果女人能当大法官的话,她能感化被告席所有的无耻之徒。”

“可是她漂亮吗?”

雅各布回避了这个问题,仿佛足球运动员绕过后卫的阻截:“至少她没遗传萨维尔纳克大法官的鼻子。大法官出庭时,《笨拙》杂志曾刊发过一幅他的漫画,调侃他的鹰钩鼻。”

“没听过他的大名。”

“人送外号‘绞刑台萨维尔纳克’。萨维尔纳克大法官可是出了名的严苛。他的妻子在战争爆发前便去世了,后来,他的情绪逐渐失控,出庭时的举止也随之反复无常,判决愈加残暴。最终演变成一桩丑闻:他在伦敦中央刑事法庭休庭期间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天哪!”

伊莱恩打了个寒战,雅各布伸手搂住她,袖子擦过她的胸部。“他没死,只不过就此从司法部退休了,然后回到萨维尔纳克庄园——位于冈特岛的老家。”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那是哪里?”

“爱尔兰海,距离坎伯兰郡西海岸不远。据说位置很偏僻,只有一条退潮时才会露出的崎岖堤道连接着大陆。其他时候要乘船,但是水流湍急。雷切尔在那里长大,陪伴她的只有精神错乱的父亲和几个随从。”

伊莱恩又打了个哆嗦:“听起来似乎比被困在本顿维尔监狱更糟糕。”

“去年她父亲去世后,她开始了新生活。她的房子能俯瞰全伦敦最宏伟的广场之一。前房东是某公司创始人。过去的十八个月里,他为这栋房子配备了各种现代化便利设施,包括健身房、地下室暗房甚至顶楼游泳池。”

“那他为什么要卖掉它?”

雅各布哈哈大笑:“他花在房子上的钱都不是他的。他犯了诈骗罪,被判处十年监禁,其中两年强迫劳役。雷切尔从破产财产受托人手里买下这栋房子,并将其命名为冈特公馆。”

伊莱恩温热的大腿紧贴着他,薰衣草香气直往他鼻孔里钻,他想:“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那段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孤岛经历呢?”

“据我所知,那是田园般的生活。”

“田园般,瞎说!”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听完这些我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嫉妒她。”

他笑嘻嘻地说:“如果我告诉你她的劳斯莱斯是定制款,家具出自巴黎胡尔曼,你就会改变主意。她购买的那些花哨的现代艺术品的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业余侦探似乎是她唯一的兴趣,她既不同上流社会来往,也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

“这能怪她吗?”伊莱恩反驳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号角报》印满自己的脸。我想如果我很有钱的话,也不希望你们这种爱管闲事的家伙来打听我是怎么花钱的。”

“还有一件事令我很好奇。她的用人少得惊人。只有一对夫妇和一位女佣。注重私人空间,这我理解。可是,为什么要在家政人员身上如此节省呢?”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我想报道她的故事。”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标题,”伊莱恩轻声说,“《侦探佳丽》。”

他开心地大笑:“太棒了!我可能会剽窃这个点子。如果你被解雇了,可以考虑做个助理编辑,肯定前途光明。”

“我就当你是在称赞我了。”她依偎得更紧密些,雅各布的另一只手滑进她的粉色开襟羊毛衫。

前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止住了他四处乱摸的手。门厅回荡着多德夫人咚咚的脚步声,她哗啦一下拉开门,紧接着低声惊呼。

片刻之后,伊莱恩打理好乱糟糟的头发,女房东手里捏着一个密封的信封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信封上用优雅的笔迹写着雅各布的名字。

“这种鬼天气竟然有人留了张字条给你!我本想看看是谁,但是他们已经消失在雾色中。”

他撕开信封。

“谁留的?”伊莱恩问。

雅各布盯着字条,然后抬起头看了多德夫人一眼。

“没有署名。”

“匿名!”女房东急了,“不是匿名诽谤信吧?”

“不……不是……”

“亲爱的,你似乎很焦虑。”多德夫人的蓝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别卖关子啦!字条上写了什么?”

他暗自叹息,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房东太太和她的女儿谈论自己的工作。不过,现在也别无他法。雅各布清了清嗓子。

“南奥德利街199号有你想要的独家新闻。九点整。”

身材魁梧的塌鼻子年轻警察像一堵砖墙一样堵住了人行道。他举起铁锹一般的手:“对不起,先生,你不能过去。”

雅各布跳下自行车。这条路设置了警戒隔离线,透过夜雾,他依稀辨认出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其中一幢宅子房门大开,身着制服的警察和便衣们进进出出。邻近的房子都亮着灯。左邻右舍撩开窗帘,试图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认识我了吗,斯坦?雾气虽大,但你总该记得我这张丑脸吧?”

“小弗?”警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听到风声了?”

“什么风声?”

“别装出一张可怜巴巴的无辜脸,小子。你的花言巧语或许能讨女孩子们的欢心,可是糊弄不了我,何况我还正当值。一个初出茅庐的调查记者可不会偶然碰见这种事。”

“什么事?”

斯坦利·瑟罗探员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雅各布贴近探员肿胀的耳朵:“我跟你直说吧。我得到消息说出事了,但是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告诉你的?快点,小弗,别瞒了。如果我能掌握一些内幕的话,对我和查德威克警司都好。我得跟他处好关系。”

“对不起,我不能说。即便我想告诉你,我也得守口如瓶。你知道的,记者从不透露消息来源。线报没有署名。”

瑟罗皱着眉:“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吗?”

“为什么不信?这是事实。”

“那我就是詹姆斯·拉姆齐·麦克唐纳[2]。”

对方的话惹恼了雅各布,他掏出外套口袋里的字条,夸张地挥了挥。瑟罗靠近一点,站在灯光下凝视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你瞧,”雅各布说,“就算我想猜是谁,也很有可能错得离谱。”

“笔迹秀气。不像男人写的。”虚张声势紧接着取代了粗鲁,“你的某个女朋友,小弗?说实话,这对我们而言没有区别。我们没打算追查任何跟本案有关联的人。”

二人默默地看着两个救护人员将担架抬出屋外。一条床单从头到脚把担架盖得严严实实。

雅各布惊呼:“死了?”

“死透了。”瑟罗压低声音,“我只私下跟你说说,那个是住在这里的家伙——帕尔多。”

“谋杀、意外还是自杀?”雅各布沉吟一会儿,“如果你说警方不打算追查任何人的话,我猜他是自我了结。”

“一枪毙命。”探员朝房子的方向指了指,“你最好等探长工作结束后跟他聊一聊。”

“你确定没人助他一臂之力?”

“不可能。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留了一张详尽的字条,然后近距离开枪自杀,倒是帮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你什么意思?”

“他留了一份认罪书,声称自己杀害了考文特花园的那个女人。”

雅各布喉咙发紧,仿佛当初雷切尔拉紧围巾勒住他时那样。“这个男人是谁?他可能疯了。你怎么能确定他说的是实话?”

瑟罗咯咯笑道:“一点没错,小弗,大实话。你不是从我这儿听来的,对吧?如果头儿不介意的话,让他亲口告诉你。”

“当然。”雅各布低声说。

“你所谓的决定性证据在我们破门而入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胶合板箱子里摆着那个可怜女人不知所终的脑袋,刚好跟我们大眼瞪小眼。”

[1] 派辛丝:房东原名Patience,在英文中有耐心的意思。

[2] 詹姆斯·拉姆齐·麦克唐纳(James Ramsay MacDonald, 1866—1937),本书故事发生前后的英国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