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間一個小書僮，亂世中三國說書人──讀過幾年書，待過幾年補教業，喜歡教書，更喜歡說書。主講三國、歷史、詩文、教育。
慣老闆與惡主任的存在，古今皆然，如果你也想起了你的上司，或許可以將這首詩壓在辦公桌上──雖然無濟於事，我們都知道，大部分主管是看不懂也聽不懂人話的，但至少可以讓你心裡好過一點。
今天是個非常適合閱讀《詩經・齊風》的日子。
春秋時代，齊國原是個小國，至齊襄公時漸漸茁壯，於齊桓公時稱霸中原，但在國力強盛的背後，想必有一群默默付出的廣大勞工朋友。
《詩經》作為全世界最古老的詩集之一，有高貴雅頌之作、亦有各地民間作品，描繪人類的行為精準而充滿韻味，在此介紹兩則，請見其一：
《詩經・齊風・東方未明》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語譯：
天尚未明亮，我急急忙忙、顛顛倒倒穿上制服，為什麼呢？因為慣老闆已經在叫我了。我是個負責折下柳枝、圍作籬笆的工人，兇暴的監工總是惡狠狠瞪著我們，我的工作不能準時收工，每每清晨上班，直至半夜方休。
慣老闆與惡主任的存在，古今皆然，如果你也想起了你的上司，或許可以將這首詩壓在辦公桌上──
雖然無濟於事，我們都知道，大部分主管是看不懂也聽不懂人話的，但至少可以讓你心裡好過一點。
再看《詩經・齊風・雞鳴》，這首詩更有意思了。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關於此詩的解讀有多種說法，或言諷刺齊哀公荒淫、或說勸勉官員勤政、或云賢婦警夫早朝；我認同此詩應該是夫妻對答之辭，然而根本不必過度解釋，只是一則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對話罷了。（注一）
妻子：親愛的，雞啼了，該起床了，大家都出門上班了。（注二）
丈夫：親愛的，哪裡有雞，這只是蒼蠅的聲音。（注三）
妻子：親愛的，天真的亮了，朝廷所有人都已經上班了，只剩你還在睡。
丈夫：親愛的，這不是太陽，而是浪漫的月光。管他雞鳴或蒼蠅，我就是不想上班，只想與你共枕作夢。
妻子：不要再說夢話了，早朝都快結束了啊！你這死鬼快給我出門啊！
這個浪（ㄌㄢˇ）漫（ㄉㄨㄛˋ）的男人，究竟命運如何，詩中沒有明寫，留下許多想像空間。
雖然妻子說：「早朝就要結束了！你會惹火老闆跟同事的！」以邏輯推論，若丈夫已然遲到，那也沒有必要趕時間了；如果正處於分秒必爭的時刻，那更不可能這樣悠閒抬槓了。
所以，我更傾向相信，這首詩描寫的是夫妻之間的小小生活情趣。
兩人瞥見天色逐漸轉亮，在半夢半醒之間、在最後一段能夠賴床的幸福時光中，看似鬥嘴的對話，讀來卻充滿濃情蜜意，男子言語無賴，只是屬於男人的撒嬌；女子看似囉嗦，其實是以言語排遣丈夫上班之苦。
想像這對夫妻同床共枕，兩人闔著眼睛，一邊說著風話、一邊互相扶持，多麼美好的畫面啊。
- 注一：詩中並無明確點出夫妻角色，但以生活經驗而言，許多人可能都聽過類似的對白，未必只是刻板印象。
- 注二：「已經幾點了，你還不洗澡！」、「這個時間你竟然還在睡？」這話多半出自女人口中，然後，你低頭一看，明明就還早。如同詩中妻子刻意誇大的台詞。
- 注三：「我晚上去應酬都是不得已的，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跟你一起睡覺到天明啊！」這話多半出自男人口中，如同詩中丈夫浮誇的鬼話連篇。
希望這則小故事，能夠陪伴大家度過明天早晨的痛苦。
Photo Credit: 大豫言家－說書人柳豫
本文經大豫言家－說書人柳豫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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