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亂棒打死 vs 國民黨打蛇打七寸：柯文哲不是被獵殺，而是自己玩死自己？

文：劉燕婷

11月24日，台灣三組總統候選人正式登記後，柯文哲開始了民調崩盤。

首先是《ETtoday民調雲》，民進黨賴清德與蕭美琴的「賴蕭配」獲得34.8%支持度，國民黨侯友宜與趙少康的「侯康配」也有32.5%，民眾黨柯文哲與吳欣盈的「柯盈配」則以21.2%嚴重落後；再來是《鏡新聞》，分別是「賴蕭配」30.5%、「侯康配」28.7%、「柯盈配」22.1%；接著是《TVBS》的「賴蕭配」34%、「侯康配」31%、「柯盈配」23%，以及《聯合報》的「賴蕭配」31%、「侯康配」29%、「柯盈配」21%。基本上，在選舉倒數40餘天開出這種數據，柯文哲已經確定出局。

只是沒想到20%防線的失守也來得如此迅速。11月28日，《蓋洛普民調》數據出爐，「賴蕭配」以31.01%領先，「侯康配」以30.94%緊追在後，「柯盈配」則以18.12%墊底。接著是11月29日的《美麗島電子報》民調，「賴蕭配」以36.3%領先，「侯康配」以31.0%居次，「柯盈配」則以18.0%墊底。曾經支持柯文哲的藍綠選民，明顯正在各自歸隊。

但面對這般局面，柯文哲似乎還活在過去，在登記後的這幾天只打一個議題：「之前有人以兩億美元要我當副手」，柯辦發言人陳智菡更爆料「消息來自國民黨」。這一動作隨即引發了各界的駁斥與質疑，一來兩億美元的數字相當驚人；二來柯陣營雖頻頻暗示各種身分與人名，卻始終沒能拿出關鍵證據；三來藍營選民普遍認為，「藍白合」破局在於柯文哲出爾反爾，如今頻頻舊事重提，恐怕只能徒增自己的仇恨值。

再綜合前述民調來看，如今的選戰走向逐漸清晰：柯文哲不可能當選，但柯文哲崩落的民調流向，將是賴清德、侯友宜當中一人勝選的關鍵。因此，不論是國民黨或民進黨，「獵殺柯文哲」都是接下來的重頭戲，只是兩黨需求各有不同。

民進黨：最好亂棒打死

首先是民進黨，其對柯文哲的策略就是「亂棒打死」。原因在於，這次有大量20歲至40歲選民流向柯文哲，但這一群體本該是民進黨大票倉，也是這次賴清德極力要爭取，卻始終沒能完整攻克的板塊。因此打垮柯文哲，促成年輕選民回流民進黨，便是綠營接下來的選戰重點之一。

觀察歷年的台灣總統大選，20歲至40歲的年輕選民有一特色：勇於在網上表態，但這些聲量未必會轉化為投票率，除非受到特殊事件刺激，或是被有特殊魅力的候選人召喚。

例如根據2021年台灣中選會發布的研究報告，在2016年總統大選中，20-24歲選民的投票率為58.0%，25-29歲選民的投票率為56.3%，30-34歲選民的投票率為57.6%，35-39歲選民的投票率為58.8%，基本上沒有一個年齡層超過60%，可以算是台灣年輕選民的正常表現；但在2020年總統大選時，前述四個數據都顯著成長，分別來到了72.7%、71.8%、71.5%、70.0%的驚人比例。

背後原因，首先是香港的反修例事件刺激，讓民進黨趁此大打「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激發了台灣年輕選民的憂患意識，決定積極支持「不會賣台」的民進黨與蔡英文，拒斥「舔共親中」的國民黨與韓國瑜，不少年輕選民更因此嘲諷韓國瑜支持者是「愚蠢長輩」、「親中老人」、「不識字又沒衛生」，世代對立的裂痕相當明顯。

再來蔡英文確實用心經營年輕選民，先是在2019年3月重啟了團隊的YouTube頻道，接著是與蔡阿嘎、志祺七七、魚幹、魔術師吳何、博恩夜夜秀、館長、阿滴英文等台灣知名網紅推出合作影片，主攻年輕網路世代，形塑了親民、少女、感性的「文青蔡英文」形象。

2019年12月更是集結28位頻道訂閱數合計超過2000萬的知名網紅合拍催票影片，呼籲年輕選民返鄉投票，「投一張票比你轉貼一百篇文章還有用，也比你分享這一支影片還有用」，蔡英文本人更是親自轉發，在網路引發了廣大回響。

Photo Credit: 中央社

但這次賴清德便沒有前述優勢。首先很明顯的，諸如香港反修例風波這般特殊事件，可遇而不可求，「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的口號看似能激發年輕人「反獨裁」、「反侵略」的同仇敵愾，卻也可能連帶強化國民黨主打的「戰爭與和平」議程，導致兩邊的宣傳能量相互抵銷。

與此同時，民進黨執政八年的大小弊案正在連環爆，包括im.B詐騙案、12億新竹球場、雲林風電收賄、台南光電圈地、高端疫苗炒股、超思進口蛋等，重挫綠營「勤政清廉愛鄉土」的往日形象，也勸退不少立場親綠的年輕選民，就連賴清德到大學演講，都會被學生提問：「如何解決民進黨層出不窮的貪污案件？」尷尬的賴清德也只能裝傻反問「有什麼具體案例？」

再來，筆者曾在8月16日的文章〈2024台灣大選｜寫信給年輕人：賴清德、侯友宜、柯文哲想說什麼？〉中提到，賴清德在這次選戰中始終都走「昭和男」路線，強調正經八百、可靠沉穩的老派形象。這並非刻意為之，而是賴清德與蔡英文相比，確實比較「放不開」，與網紅合作更是缺乏火花與鏡頭魅力，所以最後只能耕耘這種人設。但這次選戰偏偏除了侯友宜外，還多出一個「青年殺手」柯文哲。

平心而論，與賴清德相比，柯文哲的發言慣以華麗詞藻遮掩空洞內容，「缺乏牛肉」是一大特色，但因年輕選民本就易被有趣、煽情、流行的呈現吸引，所以上述特色並不會成為柯文哲的劣勢，反而會是賴清德的危機。簡單來說，「Punchline」比政策白皮書加分，是經營年輕選民的關鍵。

因此，在民進黨醜聞連環爆、柯文哲更迷人的背景下，這次的賴清德已不是淺綠年輕選民首選，對此賴團隊也曾公開反省，「我們一定要認清，堅定支持台灣的年輕人、認為兩岸互不隸屬的年輕人，也不見得就會支持民進黨。」當然，賴清德除了找來網紅尷尬合作外，也試著用「奇招」來爭取年輕選票，包括把黑熊學院創辦人、認知作戰研究者沈伯洋放到不分區立委名單的第二名，便是要借沈伯洋的網路聲勢來吸引年輕選民，只是從民調來看，效果依舊不彰。

所以當柯文哲開始崩盤，民進黨自然會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紛紛衝上前去一人一棒：民進黨台北市議員許淑華在28日踢爆，柯文哲擔任市長期間，讓京華城獲得史上最高的840%容積率，是與財團簽下不對等的圖利合約，讓屬於台北市民的天際線，橫空出現四棟高達19樓的商辦大樓，「八樓長高到12樓，可以賣的坪數多了兩萬坪，若以每坪200萬來計，算不算送給財團400億的大紅包？」並要求現任國民黨台北市長蔣萬安啟動調查。

接著是民進黨立委王定宇質疑柯文哲副手、「新光公主」吳欣盈具有美國國籍。據台灣法律規定，「取得外國國籍者不得擔任公職」，王便以此要求柯陣營出示「吳欣盈放棄雙重國籍的證明文件」。沒想到吳欣盈支吾其詞，稱「這是我和美國政府之間的事」，結果原本沒人理會的議題直接炸裂輿論，柯文哲雖出面替其緩頰，稱「在《國籍法》當中，當立委不能有雙重國籍，她都已經當超過一年了，現在才在查，政府完全失職嗎？」卻被律師反駁「當事人負有主動放棄外國國籍義務，柯文哲可能對《國籍法》不太了解。」

平心而論，前述兩個爭議可能都是子虛烏有，卻極易挫傷柯文哲聲量，因為目前距離投票只剩40餘天，藍白不合後的柯文哲極缺宣傳工具，面對民進黨動用媒體、網軍鋪天蓋地爆打，基本上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第一個「圖利財團」議題，目的就是摧毀柯文哲的「可靠老實」人設，讓討厭民進黨貪腐的淺綠年輕選民發現「天下烏鴉一般黑」，最後乖乖回來投賴清德。

第二個「雙重國籍」議題更嚴重，是要製造柯文哲連登記都不會過、根本不會出現在選票上的氛圍，讓所有淺綠年輕選民回流，畢竟如果吳欣盈真的具有美國國籍，柯文哲這組確實無法通過台灣中選會審查，不會成為2024的正副總統候選人。

總而言之，民進黨的目的就是在選前讓柯文哲盡可能崩盤，連10%到15%的民眾黨基本盤都拿不到，並以此操作棄保，用「不然你要投國民黨嗎」綁架所有年輕淺綠選民，盡可能衝高賴清德的得票率。但如果柯真的因為吳欣盈「雙重國籍」選不了，那麼2024的選戰局面將徹底變成藍綠對決，民進黨或許是想動員「綠大於藍」的基本面，直接不讓柯文哲存在分票空間，結果則有待現實檢驗。

國民黨：打蛇必須打七寸

而國民黨雖然也想從柯文哲身上榨取選票，卻不能像民進黨一般將柯文哲「亂棒打死」，而是必須「打蛇打七寸」。

如前所述，各份民調都顯示，柯文哲的支持主力是20歲至40歲的年輕選民，但在這一年齡層的板塊中，國民黨本就相當弱勢，尤其是20歲至29歲，基本上可以算是民進黨支持者的大本營，只是這次柯文哲明顯發揮了吸票作用，所以讓賴清德格外焦慮。

以《美麗島電子報》29日民調為例，「賴蕭配」以36.3%領先，「侯康配」以31.0%居次，「柯盈配」則以18.0%墊底，但在同一份民調的20歲至29歲年齡層中，三組候選人的支持度分別是「賴蕭配」35.9%、「侯康配」14.4%，「柯盈配」31.8%，這還是柯文哲已經崩盤後的數據，可見在此之前的強勢程度。

因此對國民黨來說，最好的策略還是把柯文哲「打成淺綠」，也就是除了找回淺藍外，還要盡可能榨取柯文哲的中間選民，讓柯文哲只留下淺綠青年，去瓜分賴清德心心念念的失落板塊，如此一來國民黨就有機會以纖毫之差險勝，一如2004年總統大選陳水扁僅以三萬票、0.23%的得票率差距贏過連戰。

當然如果能不險勝更好，只是現在距離投票只剩40餘天，期待國民黨能以目前的民調基礎衝出大勝，實在有些不切實際。筆者估計，如果侯康配最後真能擊敗賴蕭配，差距恐怕只會在2%到5%之間，選票差距則最可能在25萬票上下。

Photo Credit: 中央社

至於如何將柯文哲「打成淺綠」，國民黨必須操作兩個策略：第一，持續拉攏柯文哲支持者，而不是全面樹敵，讓藍白選民陷入水火不容的對立中；第二，猛攻民進黨弊案，盡可能讓本就不會投國民黨的淺綠年輕選民實在「投賴投不下去」，憤而轉投柯文哲。

而這樣的打法，已經體現在侯友宜、趙少康的行動中。首先是「持續拉攏柯文哲支持者」，趙少康原本稱「只要把柯文哲民調打到20％以下，『侯康配』就會勝選」；但如今已經改變口徑，表示「這樣講不禮貌，這時候不談棄保了，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各自訴求選民。」接著，趙少康又在28日大方拋出：「侯康配」勝選後民眾黨也可推薦人才入閣，藍白仍可共組聯合政府，並向民眾黨支持者喊話：「年輕人想下架民進黨，就要支持國民黨；要能執政，才能做到民眾黨主席柯文哲主張的聯合政府。」

趙少康的策略，就是要讓民眾黨對國民黨的勝選抱有期待，認為即便柯文哲落選，民眾黨也不是一無所有，仍有機會參與執政。這一策略簡單來說，當然還是操作棄保，但是使用了溫情喊話，目的就是爭取民眾黨中支持政黨輪替大過淺綠信仰的選民，讓他們在期待民眾黨參與執政、希望下架民進黨但柯文哲已無勝選希望的現實下，轉而支持國民黨，增加「侯康配」的勝選機率。如果趙少康更大膽，或也可試著喊話「勝選後仍會邀柯文哲入閣」，或許效果會更好。

接著是「主力猛攻民進黨弊案」。26日國民黨在號稱「賴清德本命區」的台南舉辦大造勢，現場超過三萬人，是「侯康配」成軍後的首次合體造勢。當日侯友宜便集中砲火猛攻民進黨弊案，尤其聚焦台南綠電、爐渣案，以及賴清德被大學生問民進黨弊案，卻反問弊案在哪，「賴清德，房間有大象，你看不到嗎？你裝聾作啞嗎？你能對人民交代嗎？」

趙少康也是相同策略，稱自己以前也訪問過賴，但如今民進黨「壞光光」，就像古時候土匪燒殺擄掠的事情都做，「權力使人腐化，這就是民進黨現在的寫照，只有政黨輪替，台灣才能再出發，換人、換黨做看看的時候到了，若再讓民進黨執政，台灣就完了。」

當然，「戰爭與和平」也是國民黨持續耕耘的話題，但平心而論，在筆者看來，這一話題或許對召喚淺藍、鞏固深藍有用，卻在召喚年輕選民與中間選票上效果有限，因為年輕選民正值意氣風發的年歲，容易對他們眼中「委屈的和平」嗤之以鼻，不能理解「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的人生沉澱，反會認為這是屈辱的投降。

這一點，觀察柯文哲的人設便可明白。柯文哲之所以能吸引大量年輕選民，除了口才與魅力外，最關鍵的還是建立與腐敗民進黨不同的「清新人設」，而不是他「具有中國情懷」、高唱兩岸避戰，事實上柯文哲的綠營底色一路走來都相當清晰，「具有中國情懷」根本不具政治意義。

且為了吸引以拒統為主流的年輕選民，柯文哲偶爾還要做出強硬表態，例如宣稱自己如果做總統，網軍會是第一優先，「例如選10月1日中共國慶，今年癱瘓高鐵系統，明年癱瘓ATM」；以及談到軍機繞台時，稱「哪一天不小心按下去，把你打下來，你又吞不下去」，結果引發輿論熱議。因此對接下來的國民黨來說，「戰爭與和平」當然可以繼續耕耘，但如果目的是接收柯文哲選票，弊案攻防絕對不可或缺。

走到現在，民進黨正在獵殺柯文哲，目的就是希望柯徹底死透，盡可能讓年輕選民回流投賴；國民黨雖也開始了獵殺行動，目的卻是希望劫後倖存的柯文哲能盡可能扯賴清德後腿。未來的藍綠勝負，便取決於究竟是民進黨的打柯效果更猛，還是國民黨打民進黨弊案、拉攏民眾黨的操作更精準，答案不用等太久，將在40天後揭曉。當然，如果吳欣盈真的有「雙重國籍」，導致柯文哲連登記都不過關，那又會是另一番局面了：12月5日開始，2024大選正式進入藍綠對決，柯文哲不是被獵殺，而是自己玩死自己。

本文經《方格子》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原標：2024台灣大選｜獵殺柯文哲：民進黨亂棒打死vs國民黨打蛇打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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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