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代價
林郁婷成功打下台灣拳擊隊史第一面奧運金牌,回台後幾乎天天都有行程,甚至一天都不止一個行程,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群眾熱情擁戴……
80年前某天,美國科學家蘭德(Edwin H. Land)的渡假方式與現代人沒什麼不同,帶著家人出遊,為親子相聚時光拍拍照,以為如此就是美好假日的句點。但當他們返回住處後,迫不及待想看到照片的3歲小女兒,卻對蘭德拋出了一個疑問:「爸爸,為什麼現在不能馬上看到照片?」
小孩總有100種「為什麼」,蘭德大可以選擇敷衍應付,但他卻認真思考起來,究竟要如何以自己的所學專長回應這個疑問,甚至解決這個疑問。畢竟當時每張照片都必須歷經暗房沖洗過程,想要跳過沖洗、立刻看到照片,簡直如天方夜譚,但他沒有因此放棄,反而一頭埋入「一次成像」攝影系統研究中。
3年後,蘭德在紐約美國光學協會科學會議上展示一款相機,他按下相機快門,60秒後,相機緩緩吐出1張照片,這正是蘭德設計的第一款即顯攝影相機,他後來向外界宣稱,在女兒提問當天他便想出了相機的運作方式,而那正是我們今日熟知的「拍立得」(Polaroid)相機發明起點。
「拍立得」其實是以蘭德創立的「寶麗來」(Polaroid)公司命名,儘管這家公司後來經歷破產、易手,但仍舊因其劃時代發明而名留青史。根據「Polaroid拍立得:不死的攝影分享精神」專書,全世界在1970年代年年拍攝10億張寶麗來的拍立得照片,且是1年甚至可創造20億美金的產業。
美國攝影展覽基金會自2017年起以拍立得為主軸,推出「一拍即影:拍立得國際名家攝影大展」(THE POLAROID PROJECT: AT THE INTERSECTION OF ART AND TECHNOLOGY)計畫,自寶麗來與蘭德為起點,細數拍立得各種面貌。展覽一路巡迴美國、奧地利、德國、新加坡、加拿大、西班牙,今年落地師大美術館。
相比現代人所熟知的「富士FUJIFILM」牌拍立得,當寶麗來拍立得一字排開,你會發現一張相紙內暗藏玄機不少,有些「玩法」還是寶麗來限定,在上世紀經藝術家、攝影家們實驗出無限可能後,才因此漸漸走入大眾生活。
師大美術館專任助理林芷秀表示,寶麗來公司創立時,蘭德還沒發明拍立得,他是哈佛大學輟學生,早期專注投入發明如偏光板、偏光鏡,其技術在二次世界大戰時還被運用在飛行員護目鏡上,而相機也與光學原理非常有關係。
「光」是形成相片的重要元素,以寶麗來拍立得相機為例,當光線通過快門進入相機後,會照射到塗有銀鹽和化學物質的感光底片上,透過機身滾輪推擠,底片中的銀鹽晶體與化學藥劑擴散到影像層上,等待一段時間後,就能逐漸浮現影像。
林芷秀說,1940年代尾聲,寶麗來正式販售第一台拍立得相機(Land Camera),「感恩節前夕在百貨公司販售,那個時候沒有鋪貨很多,大概50、60幾台相機馬上就被賣光。」
根據美國攝影展覽基金會爬梳,寶麗來首款拍立得相機當時售價要89.75美元,而其相關系列型號陸續上市後,頭年銷售額就突破500萬美元,寶麗來更因此在1949年獲得美國相機成就獎。
上述數據可以看到,寶麗來拍立得即便當年要價不斐仍能締造銷售佳績,顯見確實滿足人們需求。林芷秀補充,而且當時的相機其實都還沒達到蘭德心中真正「一拍即影」的效果,「那時相紙還是需要被撕開的,並不是我們現在看到比較熟悉的模式。」
而在不斷研發「理想型」同時,蘭德也注重展品如何最準確地被使用,他重金聘請了美國著名攝影家亞當斯(Ansel Easton Adams)為寶麗來計畫顧問,持續實驗他的相機,並藉由亞當斯得到最專業的使用意見。
林芷秀說,亞當斯本身就是知名攝影師,認識非常多攝影師、藝術家或學生,他也運用這個身分幫助推廣了寶麗來相機,「畢竟在剛發明的時候,寶麗來是一個新的東西,大家都沒有嘗試過,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要怎麼使用,所以推廣就非常重要。」
亞當斯更向蘭德提出了「藝術家支持計畫」,大概可以想像成今天的「網紅業配」,也就是藉由贊助藝術家寶麗來拍立得相機與底片,讓藝術家們創作作品並提使用回饋,而那些創作作品則歸寶麗來所有,成為寶麗來重要典藏。
林芷秀表示,亞當斯是寶麗來能打響名號的重要幕後推手,這項計畫也完全體現蘭德與寶麗來實驗、創新精神,「這是一個全新的東西(拍立得),所有的藝術家他們其實也都用各種方式去挑戰創作。」
以「一拍即影:拍立得國際名家攝影大展」展品舉例,我們可以看到許多顛覆認知的拍立得相機及照片,有藝術家使用全世界少數巨型拍立得拍出長、寬均約半公尺的巨幅照片;如醫生包厚重的拍立得相機包;還有各式奇特創作,如藝術家以血液在白框裝飾的照片。
林芷秀指出,「顯影劑」是塑造寶麗來拍立得特色的關鍵之一,「寶麗來相紙是非常多層組成的,最外面那一層是保護相片的塑膠殼,下面還有一個顯影層,所有影像都在那個薄膜上面,所以很多藝術家的拍立得玩法只能用寶麗來才能做到。」
例如美國藝術家艾倫・凱莉(Ellen Carey)的作品「拉」(CMY),便是以巨型拍立得完成的實驗性作品,她在定影前拉出相紙,任由顯影劑傾瀉流動,於是製造出上半部擁有鮮明色彩,下半部反而是全黑色塊的作品。
即使拍攝失誤,反而也有可能因顯影劑達成意想不到的效果,像是美國攝影家韋格曼(William Wegman)的「盾」(Shield),捕捉狗狗們戴上部落面具的模樣,如杯底般的圓弧線其實是顯影劑擴散不全所造成的意外「相框」。
林芷秀一一分享,還有藝術家拿底片以微波爐加熱、揉搓藥劑包等,挑戰寶麗來拍立得的不同表現形式,而除了底片的組成外,寶麗來拍立得的「即時性」還是最為重要,「那這個是在它被發明之前,其他相機沒有辦法做到的。」
林芷秀說,在拍立得發明前,一個攝影師拿底片去相館沖洗,可能要等個2到3個禮拜,也不知道拍得好還是不好,「可以應用在藝術創作外,拍立得的即時性,讓各行各業也可能會用到它。」像時尚雜誌Setting造型、佈置,又或是搭配顯微鏡運用於科學鑑定時,拍立得都能以「打草稿」功能作為攝影者使用。
在各路藝術家興奮的挑戰拍立得各種可能同時,蘭德帶領寶麗來公司持續鑽研更為進化的拍立得。畢竟前面提到,其實第一款拍立得相機發售時並未達到蘭德的理想面貌,而他陸續研發自動曝光相機、彩色底片,才在1972年迎來他心中最為理想、也就是不用再撕拉底片的拍立得相機(SX-70)。
林芷秀說,撕拉底片是上頭還會有一層覆蓋片,等它顯影後需手動撕開,才能成為一張完整照片。但蘭德最初所想像的拍立得相機,其實就像大家手上拿的iPhone一樣,方便攜帶、隨時使用,而前期拍立得相機要帶出門時,通常要帶許多其他工具,而且價格昂貴,成為有錢人才有辦法觸及的物品。
為了讓拍立得能更為全面被大眾使用,原會以皮革裝飾的相機漸漸轉為便宜的塑膠外殼,體積也一再努力縮小,從摺疊相機轉為一體成形。但也有使用者偏好使用大台拍立得,例如藝術家安迪沃荷最愛的就是「大人物相機」(Big Shot),對他來說,製作肖像畫同時,拍立得是最佳事前準備工具。
回顧種種,1960至1970年代是拍立得最為風光的一段時間,寶麗來統計至少約有一半的美國家庭在1960年代購買過寶麗來的相機,又或是與安迪沃荷合作、推出剝離式彩色膠片相機、推出全世界僅5台的巨型相機、開啟寶麗來典藏攝影作品巡迴展等等,都讓蘭德在1991年辭世前見證風華最盛的時刻。
但與此同時,其實數位相機正悄悄萌芽,而這也成為寶麗來面臨破產的最大因素。且自2001年起連續破產、易手幾回後,寶麗來公司在2007年停止生產相機,並在2009年一度停止生產底片。
林芷秀說,寶麗來雖然不敵數位科技與現代潮流,但現在經營寶麗來的荷蘭公司仍試圖復興,研發一些新底片與相機,新底片效果並不若以往,因為現在底片中的顯影劑、化學藥水等,都需經歐盟規範,「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大家覺得寶麗來已經走下坡,即使有新東西,也沒有辦法恢復到像以前的風格。」
蘭德當初所追求的「一拍即影」,數位攝影其實或許更能詮釋這樣的效果,按下快門後立刻就能看到照片,還能將成千上萬張照片帶著走。
可在「重拍一張」變得如此容易而低廉時,人們卻更能明白拍立得的獨特,美好時光是只懂向前流動的長河,拍立得不只捕捉那些點滴,還能化為你手中的重量,教你更為明白,此時此刻原來一直都不可複製、不可重來,如寶麗來引領風騷一樣,即便一去不復返,但照片會替你記憶,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