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帶一路」倡議： 肯尼亞和一條躊躇不前的鐵路

在肯尼亞，由中國承建的第一段鐵路曾於2017年大張旗鼓地開通，但在兩年後，其鐵軌建設在該國中部中斷，將該國與東非其他內陸國家連接起來的宏偉藍圖似乎也已「脫軌」。

這意味著該項目在現階段並沒有帶來預期的那麼多資金，而肯尼亞還得償還總額約 47億美元（39億英鎊）、主要來自中國銀行的貸款。

然而，當內羅畢的席歐基茂（Syokimau）鐵路總站迎來了當天的最後一班車，旅客們從一列約12節車廂的擁擠列車湧下車時，你很難相信肯尼亞的這條標凖軌鐵路並不成功。

這些旅客從470公里（290 英里）外的印度洋港口城市蒙巴薩，一路不用換乘便來到了首都。

「這太棒了。」53歲的乘客寶琳·埃切薩（Pauline Echesa）告訴我。她說，由於鐵路穿越國家公園，四個半小時的旅程還能讓她沿途觀賞野生動物。

一位30歲的乘客則認為這趟旅程有點累，她說座位不是很舒服，但與從沿海地區出發的其他旅行方式相比，乘火車為她節省了不少錢。

毫無疑問，這趟列車的客運方面業務表現良好，經常客滿，但問題在於其無法獨立償還貸款——而且這也本不是其目標。

這一重擔落在了貨運方面——將抵達蒙巴薩港的集裝箱運往內陸。按照計劃，這些集裝箱將運往烏干達、盧旺達和剛果民主共和國。

問題是，這些集裝箱只能通過這條鐵路最遠運抵肯尼亞小鎮奈瓦沙（Naivasha），這裏距離內羅畢120公里，但距離烏干達邊境仍然很遠。然後，大多數貨運列車都空車返回蒙巴薩，潛在收入損失巨大。

「繼續實施該項目將更有成效。」肯尼亞交通部內閣秘書基普丘巴·穆爾科曼（Kipchumba Murkomen）告訴BBC。「但融資問題實際上是我們面臨的挑戰。」

他說，在即將於中國舉行的「一帶一路」峰會期間，肯尼亞政府將探討鐵路剩餘部分建設的融資方案。

中國於2013年發起規模龐大的「一帶一路」項目，其遍布全球，顯著改變了非洲的基礎設施格局。

但是，隨著中國不斷削減資金投入，非洲國家面臨債務不斷增加的現實，在某些情況下，這些債務可能會破壞其經濟穩定。因此，該倡議的未來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

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認為，「一帶一路」的一些投資涉及不透明的招標程序，並要求使用中國公司，導致成本膨脹，在某些情況下導致項目取消和政治上的反彈。

尼日利亞前央行副行長金斯利·莫哈魯（Kingsley Moghalu）說，影響中國經濟的內部問題也導致資金大幅減少。

「過去幾年，整個非洲大陸的資金投入不超過20億美元。」他說道。據他估計，這比十年前的100億至200億美元有很大下降。

肯尼亞的標凖軌鐵路工程就是受影響的項目之一。

但穆爾科曼說，肯尼亞對各種選擇持開放態度： 「我們有中國私營行業的參與者表示，只要我們能就他們如何收回資金進行對話，他們願意投入自己的資源。」

他解釋說，其中一種可能是設立寬限期，允許該國首先償還為已完工鐵路段提供的貸款。

承認政府正在尋求更多資金可能會讓許多肯尼亞人感到不快，因為自魯托（William Ruto）總統一年前上任以來，他們已經因總統提出的增稅政策而感到不滿。

肯尼亞人擔心債務償還會對國家經濟造成巨大壓力。截至2022年6月底的政府數據顯示，中國是肯尼亞第三大外部債權國，佔該國債務的19.4%。

肯尼亞經濟學家肯·吉欽加（Ken Gichinga）說：「現在，肯尼亞的債務狀況相當沉重。」他解釋說，肯尼亞明年6月必須償還一筆20億美元的國際債券。

「人們還覺得，這些錢並沒有全部用於修建鐵路。」吉欽加說。

肯尼亞等國與中國簽訂協議的不透明性引起了本國民眾和國外批評人士的關注。

外交關係協會的評估報告指出，貸款條款很少公開，而且「由於中國拒絕加入由主要官方債權人組成的巴黎俱樂部」，中國的銀行也就免受設定貸款利率上限或共享信息的壓力。

評估得出結論，這意味著美國和受援國面臨的風險「大大超過了好處」。

肯尼亞鐵路要想獲得成立之初設想的效益，就必須走向跨國經營。吉欽加認為：「烏干達也必須加入進來。」

但這一雄心看起來並不穩固。

大約二十年前，東非共同體提出了最初的《東非運輸總體規劃》，希望有兩條路線從沿海進入內陸國家——其中一條來自肯尼亞，被稱為北部走廊；另一條來自坦桑尼亞，被稱為中部走廊。之後，其又與南蘇丹和剛果民主共和國連接起來。

然而，烏干達可能決定將其業務轉向坦桑尼亞。坦桑尼亞的鐵路項目建設成本更低，而且由於線路已經電氣化，速度更快。

坦桑尼亞前總統馬古富力（John Magufuli）撕毀了其前任與中國簽署的鐵路修建協議，轉而選擇從土耳其和葡萄牙獲得資金來資助該項目的第一階段。

坦桑尼亞似乎還將把鐵軌與盧旺達、布隆迪和剛果（金）相連接，中國將參與後幾段的建設。

莫哈魯認為，與坦桑尼亞一樣，非洲大陸的國家「應該成為自己命運的推動者」。

「非洲國家需要在思想上重新定位，不要因為他們的前配偶西方對他們不好而覺得自己是受虐的配偶，因此該感謝中國。」

西方國家最近一直在試圖對抗「一帶一路」，包括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與七國集團（G7）經濟體合作於2021年發起的「重建更好世界」倡議（Build Back Better World Initiative）。但人們普遍承認，中國在長期發展方面仍能提供更多。

對於內羅畢-蒙巴薩的通勤者來說，這種為國家未來做出的投資絕對是值得的。

「讓我們做出犧牲來償還債務，來建設更多此類項目。」埃切薩女士告訴BBC。

肯尼亞政府希望它能說服中國及其銀行，如果標凖軌鐵路通往邊境和更遠的地方，它將是有利可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