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思經典電影的前傳故事,往往是吃力不討好的任務。除了要保留原作的氣氛及風格,還必須要在完整飽滿、頭尾呼應的原作劇本裡,探索能話說從頭的切入點,就像倒著讀一本推理小說,在所有機關與伏筆都真相大白的情況下,仍試圖找到新鮮感,以及揮灑創意的新空間。
打著恐怖名作《天魔》前傳名號的《惡之初》,就是面對如此艱鉅的挑戰。《天魔》的編劇大衛賽爾澤已將故事的前因後果解釋的清楚易懂,甚至在親自執筆的小說裡補足不少電影未詳述的資訊,讓我們見證惡魔之子「戴米恩」如何在撒旦信徒的協助下誕生,並以偷天換日的手段進入美國外交官的家庭,作為日後掌控世界的第一塊踏板。
如果《天魔》本身就是邪惡勢力的起源故事,那麼它還留有多少能追本溯源的篇幅呢?
幸運的是,《天魔:惡之初》克服了這個關卡。它聰明地從「惡魔誕生」的故事聯想到「惡魔之母」的緣起,讓這部前傳有個紮實的著力點。但這也是個取巧的手段,因為《天魔》的戴米恩其實沒有人類生母,而是透過豺狼借腹生子,塑造「看似人類,但毫無人類血緣」的詭異氛圍。
《天魔:惡之初》將原始設定改成「化身為豺狼的惡魔讓人類受孕」的作法,固然讓前傳故事有更多可行性,然而它也讓本片更像「重啟續集」(requel),而非純粹的話說從頭。
不過撇除這個更動不論,《天魔:惡之初》仍然是一部與《天魔》的世界觀完美銜接的優秀前傳。除了首集重要角色布列南神父的登場(改由《綠騎士》的雷夫伊內森飾演)、熟悉的惡魔記號,與葛雷哥萊畢克的檔案照以外,本片對戴米恩的主題音樂《撒旦頌》(Ave Satani)的靈活運用,可說成功重現了作曲家傑瑞高史密斯在當年營造的驚懼氛圍。
從片頭用教堂鐘聲敲出的《撒旦頌》旋律開始,這首曲子就像片中的恐怖感一樣,總是默不作聲地潛藏在日常時分,卻在危急時刻精準地爆發開來,映射出陰謀策劃者的巨大黑影、混亂的時代,及墮落腐敗的宗教體系。
另一方面,《天魔:惡之初》並沒有亦步亦趨地模仿《天魔》系列的劇情公式,這也是它的可敬之處。我們對《天魔》系列的印象,通常是教會與惡魔信徒的鬥爭、將阻礙者滅口的怪異死亡事件,及刺殺惡魔之子的最後一搏。但這次的前傳明顯地減緩故事的步調,用主角面對宿命及陰謀的痛苦掙扎,取代刺激視覺的血腥暴力。而那些獵奇的黑暗儀式與惡魔蹤影,也變成真假難分的或心理暗示或幻覺。
此外,本片不再將戰場放在撒旦教與基督教的衝突,而是讓教會的激進派系試圖以製造惡魔的手段,迫使人類鞏固信仰。這個顛覆味道十足的翻案反而讓《天魔》的原始設定更為合理。
事實上,大衛賽爾澤對惡魔擁護者的來歷始終含糊其詞,只暗示這批勢力極為龐大且無孔不入,讓每次大戰幾乎都是正不勝邪。教會內戰的安排不但說明了敵人的能耐,甚至解釋了《天魔》系列小說的惡魔信徒們雖然服從戴米恩一家,卻無法坐視他們毀滅世界的理由。《天魔:惡之初》更意有所指的將不擇手段的激進派形容成「默許性侵醜聞且罔顧正義之人」,對宗教界一味維護表象及權威,卻無法順應時代改革的弊病,給予銳利的針砭。
有趣的是,《惡之初》與同期上映的《鬼聖胎》探討的主題幾乎一模一樣。雖然前者著重驚悚氣氛,後者偏重感官刺激,不過兩部片皆涉及野心份子用人工手段讓惡魔或救世主再現世間,以獲得主導權的陰謀。
生育在兩部作品裡成為製造苦難的工具.受害者更在失去身體自主權的情況下任人宰割。對加害者來說,這都是為了實現奇蹟的必要犧牲,但他們在實踐教義的同時,也揚棄宗教的人道精神,使宗教變的有形無體。
就連《天魔》的恐怖象徵戴米恩,在《惡之初》也淪為宗教陰謀的間接受害者。他在出生前就註定扮演邪惡的角色,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但他死裡逃生的手足,卻可能在母親的引導與教育下走向不同的未來。
《天魔:惡之初》讓戴米恩的姊妹登場的安排,一方面呼應當年電視電影《天魔甦醒》的情節,一方面也為本片的黑暗結局增添不少希望與暖意。而過去始終在《天魔》系列被邊緣化的女性角色,在《惡之初》有著更吃重的戲份,並可望成為開啟全新故事的關鍵。
無論《惡之初》是重啟系列的掌旗手,或僅是讓影迷重溫美好回憶的外傳,它所帶來的革新都會對這個經典品牌帶來深遠影響,也令我們更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