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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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志遠
聽健康
不需要危言聳聽,也不特別討論政治,然而我們的地緣與國際情勢,一定得做可能會打仗的準備。
身為第一線外傷醫師,救死扶傷是必然的責任,不同於承平時期,戰傷醫療有其特性。非緊急的病人,依先來後到順序看診與治療,急診傷患則依檢傷分類條件,越嚴重的越先看,且須投注越多資源。在戰場上,我們必須「用有限的資源,救最有機會存活的人。」
某個連假,急診外科病人如潮水湧入,我們把人力分成幾組,有人問診排檢查,有人負責做超音波打石膏,還有一位住院醫師必需常駐縫合室,因為一個下午就有七、八個傷口要縫,即便如此,處理的速度還是比不上病人湧入的速度。
有一個比較複雜的臉部傷口,住院醫師沒有把握,所以我幫他縫。就在我把傷口消毒完畢,蓋上布單要開始縫合時,送來一個嚴重外傷病人。「不好意思,麻煩您稍等一下,我看一下隔壁的病人,他相當嚴重,需要立即處理。」我向等待縫合的病人說聲抱歉。
「沒關係,你先去忙!」病人臉上蓋著布單,聲音從底下傳來,他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縫合室。
嚴重外傷的病人已經沒有心跳血壓,外觀看到的就是碎裂的頭骨,我能做的就是照標準急救程序,插管、壓胸、打強心劑,急救三十分鐘無效宣告死亡。
半小時後我結束了急救,再回來幫病人縫傷口:「抱歉喔!剛才在急救,現在馬上幫你處理!」我邊打麻藥邊跟病人說抱歉。
「沒問題沒問題!急救比較重要。」病人非常客氣。我很感謝他的體諒,快速幫他把傷口處理好。
只是當我走出縫合室時,候診區已經被七、八位輕傷病患占滿。「我已經來了半小時!」「你們醫院這麼大,都沒有醫師了嗎?」「我比他先來,擦個藥就可以走,你們把我晾在這裡去看那個晚來的,是什麼意思?」抱怨此起彼落。
這些急診室的日常,讓我不禁擔心,有多少人知道我們可能面對戰爭,除了政治、軍事問題之外,又有多少人對醫療做好準備,無論是實質準備還是心理準備。
跟交通、公安事故不一樣,不是不開車不出門不到危險的地方就沒事,戰爭的發生關係每一個人。我雖然有非常多外傷處理經驗,但沒有戰傷經驗,相信大部份的人也沒有,即便是軍醫體系。當外科醫師的工作場域從手術室、病房或診間,要進入前線急診,接下來要走出急診到戰傷現場,教科書上講的外傷處置流程,就得先放一邊。手邊可能只有簡單工具,要讓傷患(或自己)活著,活著等待救援。
身為外傷醫師,戰場醫療責無旁貸,或許我們沒有上前線殺敵的本領,但是擔任前線戰士的支援與後盾,我們一直在準備。
民間或有軟硬體的準備,例如戰備物資、自救方案、基本救護,然而最重要的是心態。當一顆炸彈在市中心爆炸,會有一批「當場死亡」的人,會有一批「快要死亡」的人,可預期救也救不回來,會有一批「有機會活」的人,資源必需投注在他們身上。
一般急診規則是「嚴重的先看」;當傷患超過照護極限時,就會變成「會活的先看」,有些「很嚴重但一定會死」的,就必須被放棄,有限的資源是留給有希望的人。
要說服哭鬧的家屬,必須放棄某個「非常嚴重但是活不了」的人,去救「還有機會存活」的人,這是個困難的課題,對醫病雙方都是。
戰爭來臨那一天,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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