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恐的少年
刘可蜷缩在房间角落，胳膊紧紧搂着双腿，身体瑟瑟发抖，视线则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楼梯旁的女人。
女人表情安详，像是睡着了，只是四肢扭成了奇怪的姿势。
大概十几分钟前，刘可把手指放在女人的鼻孔处做过测试，没有任何呼吸。女人死了。毫无疑问，凶手是刘可。原因，杀人的原因听起来会有些荒唐——这个女人有个很卡哇伊的名字，叫罗莉，是刘可的女朋友，漂亮贤惠。两人至今已经相识五年，这五年里从未有过任何争执，几天前刘可还陪着罗莉去试了婚纱，婚礼订在下个月，请柬已经印好分给了亲戚朋友。
眼前这一切的发生，要怪就怪那场该死的车祸。一个月前刘可曾出过一场车祸，新换的奥迪被迎面冲过来的卡车撞扁了，庆幸的是他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脑袋蹭破了皮。这场车祸让刘可情绪不稳，所以刚刚在楼上跟罗莉讨论婚礼细节时出现了分歧。刘可想要把婚礼弄得简单些，罗莉则希望越隆重越好。
其实这只是生活中很普通的意见分歧，俩人也并未因此争得面红耳赤。最终是罗莉尊重了刘可的想法。这是意料中的事，这些年无论刘可做什么，说什么，罗莉从来都是毫无抱怨的顺着他，原谅他的各种无理取闹。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不是很好嘛？若是放在以前，刘可也会为找到一个如此懂事的女朋友而感到幸福，可这次刘可并不希望罗莉迁就他。是的，如果罗莉刚才在坚持一会儿自己的想法，就不会酿成现在的悲剧了。然而如果只能是如果，人生不是演戏，无法在重新来一遍。
那个疯狂的想法其实已经在刘可的脑海里压了很久，只不过是在特定的时间蹦了出来，控制了他的身体，所以在俩人讨论完婚礼细节从楼上下来时，刘可突然间想要试探下罗莉的底线，若是做的在过分些，罗莉是否也能原谅他？于是走在身后的刘可伸手在罗莉的背后使劲儿推了下。罗莉重心不稳，诶呀一声便滚了下去。看见滚下去的罗莉，刘可洋洋自得满脸期待，等待着罗莉爬起来后的表现，然而罗莉只是用胳膊支撑这地面做了几个想要起身的动作，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噗通一下又倒了下去，便再也没动过。
夕阳西下，城市蒙上了一层黑纱。
黑夜阻挡了刘可的视线，吞噬掉了罗莉的尸体。墙上挂着的摆钟不紧不慢的响了七声，通常这个时间父母该回来准备晚餐了。竖耳聆听，果然楼道里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的声音。
几秒后，门被打开了，刘可的母亲率先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刚买的新鲜蔬菜，嘴里嘟囔着说：“以后可不能去胖姑娘家买菜，忒黑了。”
刘可的父亲也走了进来，摸索着按下了电灯开关。房间亮了，楼梯正对着外门，罗莉的尸体暴露在了两位老人眼前。刘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在身体里，不敢面对父母。耳边率先响起了母亲的惊叫声，随后便传出蔬菜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从小父母对刘可百般溺爱，无论他犯下多大的错误都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笑了之，不过这次，刘可不确定他们是否也能一如既往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母亲惊叫过后便没了动静，隔了许久刘可才鼓起勇气抬头，他发现母亲正在厨房做饭，父亲则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视线移向罗莉，她的尸体依旧四肢扭曲的躺在楼梯旁。
父母的视而不见并没让刘可安下心来，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当中。刘可强忍着早已麻木的双腿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父亲身边，指着楼梯旁罗莉的尸体说：“我杀了人。”——父亲仰头看了眼刘可，表情淡定地抖了抖拿在手里的报纸，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自言自语道：“朝阳群众又把尹相杰举报了。”
刘可并不死心，又一瘸一拐的来到厨房，站在母亲身边重复道：“我杀了人了。”——母亲也回头看了眼刘可，然后不紧不慢地把切好的蒜薹扔进炒锅，一边用勺子在锅里翻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子，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发出去的请柬要收回来了。以后你肯定还能遇到比罗莉更好的女孩。”
从厨房走出来，刘可来到罗莉身旁，坐在楼梯台阶上看向正在认真读报纸的父亲，恐惧感油然而生，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甚至比发现罗莉死亡时更加强烈。
母亲很快就炒好了菜，焖好了饭，客厅里蔓延着菜香味。父亲放下报纸来到餐桌坐在母亲身旁喊：“儿子，快过来吃饭。”刘可起身走过去坐在父母对面，一家三口如平常一样，其乐融融的吃起了晚餐。
2、似曾相识的跳楼者
大学时刘可认识了罗莉，罗莉是学校公认的校花，身边从不乏追求者，而且不是学霸就是富二代，各个都很优秀，可然并卵，最后她还是被刘可所征服。俩人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前不久罗莉刚给刘可过完二十五岁生日。
爱情美满，家庭幸福，事业上刘可也是顺风顺水，刚毕业就被招进了一家很牛的国企，从实习生到整个部门的主管用了仅仅三年时间。这三年里刘可购了房，买了车，把父母从乡镇接到了城里享清福。如果继续按照这个轨迹走下去，刘可会非常圆满的走完这一生，然而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所有，让刘可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出了很大的问题。如今罗莉的死和父母荒唐的举动更加让他肯定了这点。
陪父母吃完晚餐，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了热播剧《琅琊榜》，结束时已经快11点了。刘可伸了个懒腰跟父母道“晚安”后起身上了楼。罗莉的尸体一直安静的躺在楼梯旁，她的眼睛睁着，像个观众似的默默注视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那场车祸发生在高速公路上，有辆卡车失控撞向了他。车祸发生时刘可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送来了医院。苏醒后的刘可第一反应是急忙掀开被子，确定双手双脚都完好无损，并且都还听大脑的支配这才放心下来。只是蹭破了头，头发剃了一块，上面粘着纱布。不幸中的万幸。
刘可住的是高级病房，单间，刚醒时他并没注意到，房间里除了他窗边还站着个人，那人背对着病床，身上穿着白大褂，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
“医生，我昏迷了多久？”刘可注意到他的存在后有气无力地询问。
那人没做出任何回应。难道是发出的声音太小没听见？这样想着，刘可又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询问：“医生，我昏迷了很久吧？”——那人终于听见了，回头看向刘可。那是一张苍老的脸，眼角的鱼尾纹很深，年龄应该有60了吧。刘可猜想。那人走到病床边，他胸口的位置别着个小牌子，上面标注着‘脑科主任张建斌’。
刘可隐约觉得这个张建斌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张，张主任，我脑袋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吧？会不会影响记忆？”——张建斌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刘可，让刘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又自顾自地说：“对了，我的家人呢，怎么没看见他们？这段时间他们一定非常担心吧，我应该打个电话报平安。”说着，刘可回避掉张建斌的眼神，吃力的支起身子在枕头旁边寻找手机。
张建斌忽然抓住了刘可的手腕，制止了他的举动，然后缓缓弯下腰表情凝重声音低沉地说：“记住我的话，这世界是假的，你要想办法逃出去。”
病房外的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张建斌听后整个人变得紧张了起来，急忙松开刘可四下看了看，然后跑到床边将窗户打开站了上去，迟疑了一下又回头提醒：“一定要记住我的话，逃出去，想办法逃出去。要快。”护士打开门前，张建斌毫不犹豫的从楼上跳了下去。刘可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句“逃出去”是要从哪里逃到哪里？
“你终于醒啦。”护士面带微笑地说。她没看见前一秒发生的事。
刘可没理会护士，踉跄地从床上下来，拖着虚弱地身体摇摇晃晃来到窗前，将头伸出窗外看向楼下。十几层的高度，张建斌四肢扭曲的躺在楼下那片草坪上，身旁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当他是透明的，根本不予理会。
“护士，有人跳楼了。”刘可离开窗户，声音憔悴地对身后的护士喊。护士面露疑惑，走过来也朝楼下看了眼，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一会儿警察就会过来处理。对了，你额头上的伤还疼么？我需要给你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半个小时后果然楼下传来了警笛声，再次来到窗前朝下望，见几名警察在草坪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尸体则被救护车拉走了。本以为警察会过来了解情况，毕竟张建斌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可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楼下的警察全部撤离也没人走进这件病房询问过。天黑后，罗莉来了，拎着她亲手煲的汤。
楼上卧室里还残留着罗莉身上的香水味儿，她的皮包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柜子上，皮包旁边放着两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两对钻戒。床头墙上贴着很多相片，都是这些年跟罗莉全国各地旅游时拍回来的。
眼前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提醒着刘可过往经历的真实性。他筋疲力尽的走到床前躺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伤。现在伤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纱布是三天前拆除的，但剃掉的头发还没完全长出来，秃了一大块。现在那块秃掉的皮有些扎手。起初刘可一度怀疑是车祸磕坏了脑袋，产生了幻觉，所以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出了大问题，但仔细回想，才发现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生活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只是以前并没有察觉。
耳边又回荡起了张建斌的那句话：“这世界是假的。”
3、不存在的人
刘可出院的那天是萝莉来接的，当时头还是很晕，伤口隐隐作痛。收拾好行李后，萝莉去办理出院手续，刘可自己从病房走出来，沿着门前那条走廊朝电梯的方向走，途中路过很多病房，几乎每间病房里都住着病人，有的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可刘可惊奇的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
要是没发生这场车祸，没遇见张建斌，眼前的此情此景刘可势必会感慨一番“看，病痛无法带走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无法剥夺掉他们乐观向上的精神。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这份心态，才不至于被命运打败”。然而此时，刘可越看越觉得那些笑容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诡异，随后脑海里蹦出了疑问：他们为什么笑？
刘可停下脚步，站在其中一间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窗户观察。这间病房里住着的病人打着吊瓶，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脖子上缠着纱布，有根手指般粗细的管子插在喉咙里。刘可在原地观察了五六分钟，病人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打开房门好奇地走到病床边询问：“我能问下，你为什么笑么？”
病人愣了下，随后指了指喉咙，摆了摆手，表示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做这些动作时病人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罗莉办理完手续回来时脸上也挂着甜美的微笑。走出医院上了车，车启动后刘可问：“你见到我就一直在笑，有什么开心的事？”——罗莉侧头看向刘可微笑着说：“你没什么事我当然开心啦！”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刘可把视线看向窗外的街上，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相同的微笑，就好似整座城市里的人都生活在蜜罐里，根本没什么愁事似的：“我怀疑我的脑袋坏掉了。”
一个谎言未被拆穿前，我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把它当做真实，然而一旦有人提出质疑，真实的堡垒便会瞬间瓦解，变得脆弱不堪。
刘可住的地方旁边有个便利店，路过时他让罗莉把车停下，然后走进便利店。便利店里没别的客户，刘可选好要买的东西后来到收银台前本打算结账，可看见收银员脸上挂着的微笑临时做了个决定——拿起口袋径直向店外走去。这样做时刘可心里还有些忐忑，时不时回头观察收银员的举动，一方面他希望那个收银员叫住他，这样能让他感受到一点点真实；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收银员叫住他，虽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但因为没结账被训斥还是会很丢脸面的。
那个收银员并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目送刘可离开。走出店门时，站在旁边的店员还礼貌地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回到车上，刘可满脸惊奇地对罗莉说：“刚刚你看见没？我明明没有付钱，店员和收银员都看见了，可却没一个人过来拦我。”——罗莉瞪大了双眼。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她是第一次收起了笑容，表情先是有些不可思议，紧接着向教训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说：“买东西要付钱是基本素质，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是要坐牢的。况且店员没追出来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是不会为难没钱付账的顾客的，一定是觉得你有难以启齿的难处。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了。”一口气说完后，罗莉拎着东西下车，走进便利店结了账。
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见到刘可，母亲率先迎上来把他搂在怀里心疼地说“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些天真担心死了。”父亲也在母亲身后意味深长地说“瘦了，这几天先别急着上班，在家好好休养休养。”
父母的关心让刘可找回了一点真实感，可如今就连这点真实感也荡然无存了。今夜，注定无眠。刘可想着此时此刻躺在楼梯旁的罗莉，想着出院后发生的每件事，发现原本的生活越来越虚幻了。那个由张建斌灌输在刘可脑海里的念头变得更加强烈了：逃出去，逃离这个不真实的世界回到现实中去。可真实到底在哪呢？要如何才能逃出去？是走出这座城市，还是说车祸后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自然就回到了现实中？也许这些问题能够在张建斌身上找到答案。
几天前刘可回医院拆纱布时，特意打听了关于张建斌的事。原本他是想找到张建斌的住处或家人，好对这个人有个深入的了解，然而奇怪的是，刘可问遍了整个医院的人似乎都不曾认识这位脑科医生，而且那家医院也没有一个医生叫张建斌。
或许他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和那个幽灵一样。幽灵——那个幽灵第一次出现是在刘可从医院回来的当晚，当晚他陪着父亲喝了些酒，跟母亲讨论了跟罗莉间的婚事，直到深夜困意袭来才来到楼上，回到房间刘可就发现了那个幽灵。刘可吓坏了，大喊大叫地喊来了父母，可父母根本就看不见她。
刘可无法描述出幽灵的长相，因为她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可刘可感觉她应该是个女孩。那天晚上这只幽灵一直在房间里飘荡，刘可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此有何用意，不过刘可可以跟定的一点是，这只幽灵没有恶意。之后，幽灵每晚都会出现，或是站在离刘可很近的地方，或是在房间里来回游荡。
今夜幽灵没来。
天很快亮了，刘可依旧毫无睡意，干脆起床洗漱然后下楼。经过了一晚，躺在楼梯旁的罗莉尸体已经有些腐烂，空气中蔓延着呛鼻的臭。
刘可去杂物房翻来翻去翻出个大袋子，他把罗莉的尸体塞进袋子里吃力地扛出房间，然后把袋子扔在了不远处的垃圾箱旁。每天早上固定时间都会有一辆垃圾车过来清理垃圾，回到屋后，刘可透过窗户观察，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辆卡车行驶了过来，清洁工下车清理垃圾，那个清洁工长得五大三粗，在把袋子装进垃圾车时，袋子里罗莉的脑袋当啷了下来。清洁工使劲儿把罗莉的脑袋往里塞了塞扔进垃圾车，然后开着垃圾车慢悠悠地去了下一个垃圾桶所在地。
看着相恋五年的女友被当成垃圾收走，刘可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他努力克制着这份愧疚和感伤，重新收拾好心情，趁父母起床做早餐前离开了家。
张建斌跳楼后警方去过案发地，所以刘可想去警局看看，可能会有收获。车祸之后刘可做过很多测试，原本他还不是十分肯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在这个世界里，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哪怕是杀人，都不会有人来阻拦。所有人都对他犯的错视而不见。
来到警局，刘可已经没有了去便利店拿东西不付账时的忐忑，他大摇大摆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去。门前站岗的警卫笑着对他敬了个礼，并没有试图上前拦截，擦身而过穿着制服的警察也很有礼貌地对他微笑。他直接来到了档案室，用里面的电脑搜索了‘张建斌’，很快跳出几个档案编号，挨个点开查看，却没有符合的，这让刘可有些失望。
这个叫张建斌的男人在刘可的生命里一闪即逝，仅仅留下了那句不着边际的话：“记住我的话，这世界是假的，你要想办法逃出去。”可他却没有教刘可该用什么方法逃出去。刘可有些不知所措，无精打采地离开警局，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地微笑。刘可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一路开车朝出城的方向，试图远离这个荒诞的城市。很快大楼淹没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则是道路两旁绿油油的树木及杂草。继续前行，直到筋疲力尽才将车停在路边。将车窗打开，刘可听着窗外树林里传来的鸟语花香，靠在座位上熟睡了过去。
4、报纸里的诡异奇闻
路灯昏暗，前方深邃幽长。
刘可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下起了朦朦细雨。把车椅向前调了调，本想开车离开，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飘着那只幽灵。
她又出现了。昨晚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如今又再度出现在刘可面前。之前她出现时身体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很飘渺的身影，此刻却具象了不少，至少能看见了轮廓。刘可的感觉是对的，这只幽灵是女孩，眼睛大而无神，瓜子脸，身上穿着白色长裙，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逊色罗莉，个头也不是很高。
从天空落下来的雨滴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面，溅起层层水花。刘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车门走下去，顶雨来到幽灵身边上下打量着说：“你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幽灵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任何表情，她飘荡着转身朝公路下方的那片森林飞去。飞了一小段路，她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刘可，紧接着缓缓抬起胳膊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刘可毫不犹豫地跳下公路，趟着杂草跟在幽灵身后。
离公路越远就越黑，最后彻底陷入黑暗中，只剩下幽灵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前方的路。
刘可跟随幽灵穿过森林，爬上了山，在半山腰的位置幽灵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指向黑暗中。隐隐约约刘可好像看见了不远的地方有间房子。他急忙拿出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照过去，的确是间茅草屋。
茅草屋是用木头搭建的，棚顶和四面墙壁盖着稻草，高度只比刘可稍稍高些。借着手机的光亮走进去，屋里有张床，也是用稻草搭建起来的，上面铺着床单被褥，房间中间放这个很大的木墩用来当茶几，上面摆放着水杯暖壶，还有个烛台。刘可在兜里拿出火机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这才发现木墩的角落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报纸。
刘可拿起其中一张报纸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大标题写着‘脑婴女孩奇迹诞生，专家称存活几率为0’，文章的发表日期为1997年6月10日。
内文写道：昨天中午，北都市雅慈医院迎来一位装束怪异的中年妇女，妇女声称脑内有无数虫子在爬，经医生检查后确定为脑瘤立刻组织相关医生进行开颅手术，然而几个小时后，当医生切开妇女脑颅时竟发现脑颅里蜷缩着一名女婴。女婴出生两个小时后各大媒体便得知此事纷纷赶来，主刀医生，雅慈医院的脑科主任张建斌接受采访时说，当时在场的所有医生都吓坏了，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尚属首例。另外张医生还表示由于婴儿太小，心肺功能都不完整，几乎每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同时张医生也承诺，会调度医院内一切可利用资源，想尽办法延长女婴的生命。
文章下方有两张图，一张是张建斌，一张是女婴。女婴被一只手托着，身体只比那只手稍微大了一点点，鼻子眼睛紧紧凑在小脑袋瓜上，感觉手臂和腿都没有拇指粗。
刘可并没有对女婴的相片吸引，而是紧紧盯着张建斌的照片，然后努力回想，最后终于让他回想起为什么在医院见到张建斌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张建斌就是撞伤他的那个卡车司机。没错，这样说来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张建斌精心计划好的。当时刘可所住的那家医院就叫‘雅慈医院’。
放下报纸，刘可回头看向那只幽灵。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茅草屋的角落，此刻她似乎比刚才更加具象了。
稍作调整，刘可又拿起另外一张报纸。这张报纸的出版时间是1998年，摊开在上面找了找，果然又有一篇跟脑婴女孩相关的报道，这则报道的标题是‘百名富豪联手发起拯救脑婴女孩公益活动，社会各界伸出援手’，内容大概就是全民参与捐款，让脑婴女孩有更好的医疗环境。按照两张报纸上的时间来推测，女婴并没有死亡，而是已经存活了一年。
简单读了这则新闻后又换下一张，这张报纸的出版日期是2001年，也就是脑婴女孩出生四年后。这张报纸上的一则新闻标题写着‘神秘富豪牵手企鹅网，打造国内首档真人秀直播节目《伴我成长》24小时全网直播脑婴女孩叶子成长过程’文下写道：自从拯救脑婴女孩公益发起后得到数亿人的支持捐助，叶子也已经成了全中国人民共同的孩子，为了能让所有人能够更直观的观看到受捐助者的成长近况，神秘富豪牵手企鹅网，用两年时间建造了面积为叁万平方米的超级大楼，据知情人士透露，超级大楼里面有非常完善的医疗设施和娱乐，能够为叶子提供舒适的生活环境。下月初叶子将被接送进超级大楼，届时登录企鹅网可全程观看脑婴女孩每天的生活及成长过程。关注过叶子的朋友都知道，由于特殊性，每活一天对叶子来说都是幸运的，就让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一起陪她长大吧。
最后一张报纸，时间跨越到了2015年。脑婴女孩竟然活到了18岁？刘可惊讶地摊开报纸，看见了标题为‘《伴我成长》节目总导演突发奇想发微博为脑婴女孩叶子选男友’，文章内容写道：熟知当年的脑婴女孩如今已年满十八，陪伴了一代人的共同成长，自开播以来网络点击遥遥领先，然而近年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作为真人秀鼻祖的《伴我成长》点击一路下滑，为了改变现状，节目组总导演突发奇想发微博称有意为叶子选偶。原文如下‘当年都预测女儿活不过一岁，如今转眼已十八，到了该谈恋爱的法定年龄了。成长的过程应该让她什么都经历经历才不枉此生，其实早就想给女儿找伴了，她一个人生活在超级大楼里太孤单，身边都是叔叔阿姨也基本不能聊天，不过因为特殊性一直拖到了现在。前一阵看了女儿画的一幅画想了许久，觉得不能再拖了’，该微博发出后被大量转发，阅读量瞬间超过两亿，讨论分两极化，一部分支持为叶子择偶，另外一部分则表示无法接受女神被独占。虽网络讨论激烈，截止目前却仍有超过一亿网友参加报名，并期待被选中。文章最后标注着——娱乐新报，记者江疏影报道。
眼前这些报纸里所提到的内容刘可根本从未听说过，而且他可以确认，什么脑婴女孩、超级大楼、企鹅网，这些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可这些字眼似乎碰触到了刘可的某跟神经，忽然间闪过很多画面，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那些画面也都是刘可未曾经历过的，难道说这是另外一个活在真实世界里刘可的经历？车祸后留下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痛，感觉大脑仿佛要裂开了。刘可扔掉报纸后退几步，躺在草床上蜷缩起身子，听着茅草屋外的风雨声以及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伴随着一闪一闪的烛光思绪变得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