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女生并排站着——其中第二名女生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
——乾胡桃《爱的成人式》
华南政法大学迎宾大道的两侧,分别整齐排列着六株蓝花楹。时值六月初夏,正是该类乔木尽数绽放的时候。树叶落尽,花枝开立,一片片淡淡的蓝色花瓣簇拥,与苍穹浑然一体,有如蓝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在微风的轻抚下,枝杈随风摆动,轻轻摇曳,为这所八十年代的高校增添了几分旖旎。
这年方雾才大一。眉宇轻蹙,步履匆匆,这是他惯有的姿态。寝室、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几乎没什么朋友的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影子。弱冠之年本是青春洋溢、热血沸腾的时光,但这些却从不会在方雾的字典中出现。在他眼里,法学就是毕生的追求,其他娱乐都是虚掷时光。校园的两排蓝花楹每天都在沿途准时映入他的瞳孔,但绚丽的风景在那里只呈现出了黑白两色。
这辈子或许就这样吧……一眼望穿,平静如水。没有大起大落,终身与法学事业相伴。
方雾对平淡的人生早习以为常,直到这一天发生了改变。
视野中,左起第三排的那株蓝花楹下,一名少女亭亭而立,温婉雅致,头扎马尾,眉目如画。只见她及膝的碎花裙在微风的抚触下和蓝花楹一同摇曳,如青春芳华含苞待放,如风雨飘摇中可遇而不可求的梦。
眨眼间方雾已来到少女身前。他仿佛嗅到了在这季节绽放的花朵的阵阵芬芳,平静如水的心里也泛起了涟漪。他感到茫然若失。沿途风景再美丽,他却没有驻足流连的理由。惋惜间,视线又重新调整回正前方,继续前行。与沿途的美好不期而遇,却擦身而过。
又能怎样呢?法学探索的道路上注定是孤独的。
“是方雾同学吗?”侧后方传来了银铃儿般的声音。
是方才少女的问话,他心中起伏剧烈,没敢直视少女的眼眸,低头拼命组织语言,不受控制的余光扫到她的裙边,让他面红耳赤。“啊……对!”
少女阳光爽朗,和方雾判若两个时空的生物。“上次在学院礼堂上,你提出的‘恶法非法’与‘恶法亦法’十分有趣呢!”
方雾记得,那是上学期在全校新生欢迎会上回答问题时提出的观点。在千人礼堂里,他面对校长随口抛出的问题进行的现场回应。不为出风头,只是因为面对法学的一时狂热。十多分钟的观点阐述稍显激进,着实让在场师生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一直被当作怪人的方雾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欣赏能如此愉悦。原来有人并不在意他的外表举止,仅因思想上的碰撞而赞同他,他心中难得窃喜。他鼓起勇气,慢慢将视线抬起,可还是没能把舌头捋直。“啊……感谢。”
“有空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哈哈,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石小婉,请多多指教!”
少女言毕,莞尔一笑,身后的阳光同时灿烂了起来。
那一瞬间定格成为一幅画,魂萦梦系,羁绊一生。
学校图书馆的二楼,走廊尽头那张课桌,他身旁多出了一个身影。她的出现充实了方雾的字典,里面有了先前不曾有过的情绪。有了喜怒哀乐,有了忐忑惊慌,有了面红耳赤,有了酸甜苦辣。他发现自己变得更加立体,变得有血有肉,不再循规蹈矩。
她格外欣赏他,欣赏他的专注与学识。
他暗暗喜欢她,喜欢她的纯真与美好。
太阳东升西落,天空云卷云舒,蓝花楹也在青涩的岁月里花开花落。
大二那年,他腋下湿了一片,紧握拳头,缓缓吐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她笑靥如花,第一次牵起了他的手。两人并肩沿着校园漫步。晚风拂过,凉爽轻快。
大三那年,她周末领着他在市区玩了一整天。他们第一次在咖啡厅里喝拿铁,尝到了从未吃过的西冷牛排,还看了一场新上映的美国大片,攒了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也付诸东流。回来时,因为没赶上回校班车,深夜被学校保安拒之门外。两人坐在路边,他讲着小时候的故事,她像孩子般托腮聆听。侃侃而谈的他总习惯将目光投向远方,回头却发现身旁那人已靠着他沉沉睡去。偷偷端详她的脸颊时,他已忘记身处何方,所为何事,一时痴了。忽然一个哆嗦,他又意识到什么,赶紧脱下外套往她身上披去。为她裹上衣服那一刻,他轻轻地、悄悄地抱了她一下,暖意从心间蔓延周身,感觉不冷了。那个晚上他就这样守护着她,有种偷偷的幸福。
大四那年,毕业的临近让所有人都忙成一团,各奔东西。打工的、回老家的、考研的……这天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催促每个人匆匆做出决定。各种文艺晚会迎来送往,门口小餐馆里人头攒动。毕业的季节,也是离别的季节,那时没有手机,没有高铁,好多人转身一别,就是永远。女孩家里在当地为她找了一份工作,好好上班就可以衣食无忧。男孩家里也让他回去,凭他的条件进入司法系统一点不成问题。华南政法大学的校园,或许只是一段美丽的交集,美得令人心碎。
校园里,他和她再次来到了蓝花楹下。他们是从这里开始的。
蓝花楹的花语你知道吗?宁静、深远、忧郁,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嫁给我吧!”男生模仿着国外小说中的场景,牵着女生的手,生硬地单膝跪地。
知了声、喧嚣声那一刻在耳边霎时安静。女孩呆住了,她不曾想过这样的举动会出现在他身上。方雾冷静、理性,几乎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于法学钻研。她虽然爱他,也在等待,但从未奢望可以成为他未来规划的一部分。
男孩仍跪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不同于法学理论,那些背过的台词他早忘得一干二净,憋得满脸通红。而此刻的女孩眼中已有泪花闪动。
“傻瓜,我愿意!”
我想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不是他们不好,也不是你太好,是我的心只认得你,只记得你安静的眼神和嘴角的弧度。纵使老去,也不会模糊……
这段话方雾原本背了好久。
***
“哧哧……哧哧……”
电视里发出的一阵白噪音将遥远的思绪拉回现实。方雾已经忘记如何回到家中,他前倾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眼前的电视不停闪烁着白色雪花。
方雾眼眶深陷,眉头紧锁,将右手旁的安眠药拿了起来,轻晃两下瓶身,又犹豫着放下。左手旋即端起杯子,喉结上下起伏将水一饮而尽。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十分疲乏。他摊开左手,端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变得柔和,喘息渐趋平复。
梁钰晨绑架案的专案组设立在城东分局的第二会议室内。夜幕降临,墙上挂钟已指向了九点,但刑侦队的同事仍围成一圈,在硕大的办公桌周围坐下,目光纷纷聚焦在队长陆洪涛身上。
“我现在就各小组的情况反馈,进行案情回顾!”
不到四十岁的陆洪涛声音洪亮,话语掷地有声。他板着脸起身,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敦促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服帖的公安制服使他显得高大挺拔,不怒自威。
“被害人名叫梁钰晨,二十一岁,华南政法大学大四法学系一班学生,与其父母梁果孙澜均为本地人,家住城东福山路六十七号。根据梁果的证词,犯罪嫌疑人于二〇一七年四月十八日凌晨一时许使用梁钰晨手机向他去电,告知其子已被绑架。同时,嫌疑人通过同城快递将梁钰晨的随身物品包括钥匙、钱包等寄到了家中,不过经物证组提取,所有物品上指纹均已被擦掉……”
所有刑警聚精会神,唯恐漏掉了什么。从警多年的陆洪涛擅长驾驭这样的场面,也享受这种过程。他端起桌上的保温杯轻啜一口,继续梳理着思路。
“电话挂断后,家属又再次拨打了梁钰晨的手机,结果提示关机,两人在商量后报警。我分局于该日凌晨二时〇二分接警后,立即向华大保卫处去电,经该处配合证实了梁钰晨当晚确未返回宿舍。根据秦局长重要指示,我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四一八绑架案’专案组,由我们二队主办。秦局长明确了三个重点和五个强调……”
一提到秦局长大名,所有刑警赶紧翻开笔记本,埋下头,身板绷得笔直,奋笔疾书的声音此起彼落,生怕漏掉“一把手”的相关精神。这场景在陈沐洋眼里显得有些滑稽——这些人倒与白天公开课上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如出一辙。
一名才分配来的刑警起身向陆洪涛的保温杯里续开水。停下来的陆洪涛点了下头,眼中透出满意的神色。在强调完领导精神后,他继续案情分析。
“声纹提取方面有结果吗?”
“绑匪使用了变声器,还不一定能恢复还原,而且最快也得一个星期左右……”
“需要这么久?”
“呃……”一名刑警犹豫着翻动手中的报告,“技侦组通过对声纹进行提取,发现嫌疑人不仅人为加入了噪声和抖动,还删除了随机声纹,所以……”
陆洪涛皱着眉,清楚这有多复杂。“被害人家那边的情况呢?”
“梁果和妻子都在同事的监视下活动,暂无异常,迄今也未收到绑匪的其他‘指示’。”
“接下来二组,把今天摸排的情况再跟大家通报一下。”
陈沐洋隶属二组,不过此时是由该组组长做汇总发言。
“被害人的私人物品是放在中南路的一个垃圾桶上让快递取件寄送,垃圾桶位于监控死角,经排查未寻获目击者。我们通过校园走访了解,梁钰晨于十七日下午四时三十分上完课后就不知所踪,还原他的手机通话发现,当天下午四时三十二分,一名学校教师与梁钰晨通过话,内容还未来得及核实。不过,下午六时三十分,同寝室室友张凯与被害人也通过电话。据张凯称,去电是为了让梁钰晨给寝室里的兄弟带晚饭,却得知他已去市区找朋友玩儿了。”
“这证实了当时梁钰晨并未在学校。再根据同城快递工作人员证词,即晚上八时接到取件电话这一点,可以推断梁钰晨被绑架的时间段为晚上六点三十分至晚上八点整,绑匪和绑架地点均在校外的可能性较大。我们列出了几个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陆洪涛没有抑扬顿挫的声线像念经一般,嫌疑人名单及信息被一一念出,均为被害人父亲梁果的客户,关系错综复杂。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洪涛目光如炬,朗声发问,并扫视在场人员。大多同事都回避着表示没有异议,小部分刑警迎着他的目光颔首微笑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人开始鼓掌。大家清楚,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询问,因此没人提出异议,这也是他每次都要达到的效果。可陆洪涛还是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陈沐洋,发现他欲言又止。
“陆队,有!”
陈沐洋站起来,说:“梁钰晨作为该校的学生,为什么嫌疑人都是校外的?而且我认为案发时间段也有待商榷。”
“我并没有说嫌疑人只能是校外的。”陆洪涛不禁皱了下眉。他不做解释,直接冷冷反问:“那陈警官今天有什么能锁定嫌疑人的证据吗?”
专案组才刚刚成立,绑匪也没与被害人家属进一步接触。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连稍有价值的线索都未曾获取,更遑论指证嫌疑人的证据。方才陆洪涛所列出的嫌犯只是通过犯罪心理画像在案件前期进行的推测,同样没有证据。而他撂出的话却指明要陈沐洋拿出证据,实在强人所难,话语中更带着对他今天在学校一无所获的讥诮。陆洪涛对校外人员排查得一丝不茍,对校内人员的合理怀疑却讳莫如深。这样的举动不免让他联想起了顾校长那副嘴脸,也不知他和秦局长之间是否真有什么猫腻。
“没有任何证据。”陈沐洋回答得干脆利落,却不示弱,“可既然是绑架案,那么被害人在案发后自然处于被胁迫状态。所以张凯与梁钰晨通话时,后者表述的真实性自然要打一个问号。何况迄今也未寻获梁钰晨于市区玩耍对象的线索,几名平日要好的玩伴表示对此并不知情。目前被害人手机已关机,技术组无法获取通话当时的具体定位,但针对以上假设,我再次核实了该条线索。据张凯回忆,梁钰晨与他对话简单生硬,周遭环境较安静,同时信号断断续续,由此可以推断:一、梁钰晨当时很可能处于非正常状态;二、梁钰晨当时地点位于信号较弱的偏僻地区;三、通话地点位于室内。通过这三点进行还原,梁钰晨的说法就存在很大疑点,当时他已处于被胁迫状态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个人倾向绑架发生时间为下午四时三十分至晚上六时三十分这一区间。至于嫌疑人方面:梁果目前在我市国有银行任客户经理一职,根据银行工作性质,与企业老板或政府官员往来较多,说白了就是‘嫌贫爱富’。与梁果来往密切的人中大多非富即贵,为二十五万元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陆洪涛的结论几乎被完全推翻,不禁恼怒异常,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般。会议室中的氛围也剑拔弩张,大家都捏了一把汗,除了陈沐洋。
“绑架案中,绑架对象的物色上无外乎两个可能。”陈沐洋拿起笔记本继续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他趁大家记录会议精神时分析归纳的。
“第一种可能是被害人的家庭经济基础较好,这样易于取得赎金,并且家属报警的概率较低。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是:梁钰晨目前还只是学生,暂无经济收入,父母也只是普通工薪阶层。虽然梁果从事金融行业,但实则为部队转业后的一名临时工,收入一般,而妻子孙澜只是一名超市收银员。据我所知,两人名下并没有多余房产,连现有的住宅都是前几年购入的二手房,每月还得还按揭,生活条件捉襟见肘。绑匪与其绑架梁钰晨,倒不如寻觅那些经商办厂的金主,哪个不是月入百万?勒索那些老板赎金更为可观,他们报警的概率也更小。因此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即绑匪本次作案对象的选择,是基于对梁钰晨行踪十分熟悉,便于实施绑架控制。而对于住宿制在校生,最熟悉他的无外乎——”
“行啦!”陆洪涛大声喝止,他面带愠色,太阳穴上鼓起的青筋曲张虬结,犹如几条蠕动的蚯蚓,“现在绑匪还没有动静,任何推测都是合理的,但也都是主观片面的!我知道陈警官毕竟耽误了整个下午在学校寻找线索,肯定想有所作为。但我们警方办案从来都要讲究证据,不能无端猜测。何况每次案件侦破都得集合众人的智慧,需要每个人各司其职。在场物证组的同事、技术组的专家都还没有发表意见,调你来分局两年进步倒快,连他们的差事都一块儿干啦!”
陆洪涛严厉的口气中夹带着尴尬,见陈沐洋仍旧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将目光扫向会议室的另外一边,对着那边的“听众”继续说道:
“眼下梁钰晨的安危显然是头等大事,不过现阶段只能先做小范围排查,学校人多口杂,一旦暴露警方行动,会对人质万分不利。况且该校地处我市西部,是城西分局管辖片区,前期我局介入过多不符合公安系统的属地分工。目前的重点,是要紧盯每一通打给家属的电话,待局面明朗后再进行部署。小王、小肖,你们收拾一下换成便装,赶紧去梁果家,替换下现在那边驻点的同事。其他所有人保持手机畅通,时刻待命,散会!”
所有警员面色凝重,匆匆起身离去。陈沐洋根本没有注意到正狠狠瞪着自己的陆洪涛,还沉浸于刚才的推理之中。说话就事论事,对领导口无遮拦向来是他的习惯。
周围的同事已纷纷散去,他仍旧紧盯着技术组提供的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梁钰晨当天手机通话的详细记录。假设自己推测正确,绑架发生于下午四点三十分至六点三十分之间,那么下午四点三十二分,那名与梁钰晨通过话的老师,其证词或许颇为关键。
那名老师他今天见过,熟悉而陌生,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拖着有些疲乏的身体,陈沐洋的思路直到家门口才被打断。
糟糕!
他朝脑门儿上猛拍一下。今天上班前本和妻子肖依婷约好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在开会前因整理汇报材料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来得及打电话告知。
抬腕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大事不妙啊!
绷着神经打开了门,蹑手蹑脚的陈沐洋感觉自己哆嗦了一下。此时天不怕地不怕这等形容词显然已不适合他。
肖依婷是陈沐洋大学时的校花。她有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和一副高挑的身材,是男生疯狂追求的对象。陈沐洋在校时开朗大方,风趣幽默,也算半个风云人物。凭借自己颇为浪漫的“手段”,成功俘获了女神芳心。小王子找到了公主也成为当年校园十大新闻之一。
毕业后两人没工作几年,就在双方父母催促下结了婚。但他们并未被柴米油盐拖累,而是保持初恋时的心态,在婚后也始终维持着校园时的激情与浪漫。陈沐洋讨厌应酬,也很少结交狐朋狗友。没有任务时就早早回家与娇妻过二人世界。他还不时偷偷制造一些惊喜和小浪漫,把肖依婷宠得不得了。肖依婷也很贤惠,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在丈夫下班后都有一顿烛光晚餐等着他。甜蜜美满的婚姻生活自然羡煞旁人,他们被朋友们称为模范夫妻。
不过最近因陈沐洋工作任务陡增,下班越来越晚,动辄无法回家吃饭,让肖依婷也开始了牢骚抱怨。这是陈沐洋最怕的事情,没有之一。从来就没怵过单位领导的他,面对家中这位“大领导”,向来唯唯诺诺。今天本来妻子说弄好了饭菜等他回来吃,称有计划要商量……
“hello——”阴阳怪气的语调打破了屋内的平静,“你的男主人已经回来了,还不赶紧前来接驾!”
“……”
“您的快递已送到,备注一栏写着‘帅哥’,麻烦签字查收!”
“……”
“如果没有签收,我们就退货咯!外面抢着订货的可多啦!”
房间中依旧漆黑一片,毫无生气,按照她平时的脾气,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撒娇生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他寻找着房间仅有的微弱亮光。见主卧室的门缝透着光,于是赶紧换好鞋子,悄声踱步而去。
陈沐洋小心翼翼压下门把,门后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妻子一身睡袍裹得严严实实,和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她不茍言笑,连眼睛都没有往这边瞟。
完啦!完啦!看来今天媳妇儿已经气得不行,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不被嘀咕到凌晨怕是睡不了觉……
“生气对人皮肤最不好了。”陈沐洋咽着口水,晓之以理,“尤其是像我媳妇儿这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生气简直就是毁容啊!”
“……”
“当然啦!”陈沐洋话锋一转,动之以情,“我对咱家媳妇儿那绝对是真爱,不仅因为她长得漂亮身材好。就算哪天老了,身材走样了,我也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无可救药,神啊!救救我!”
“……”
见肖依婷仍然无动于衷,陈沐洋暗叫不好,尴尬地放下了为渲染气氛高高举起的双臂。
看来得使出撒手锏了!他使劲跺了一下脚,似乎要转变“谈判”策略。
“媳妇儿我错了!今天单位临时开会,我又和我们领导争了起来,忘打电话通知你了。”画风一转,陈沐洋开始老实忏悔,沿用起了单位里的那一套,“本次事件,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本人现怀着十二万分的愧疚做出检讨,以向组织深表对这种恶劣行径深恶痛绝、痛改前非的决心。本人一定汲取教训,痛定思痛,下不为例!”
一阵插科打诨后,陈沐洋“诚心诚意”埋着头,故意没看肖依婷,等待着她训话。
“本来……”角落的肖依婷清了清嗓子,缓缓将屋内的空气戳破,“依我的脾气,十二点前你休想进这个门。念在近期情况特殊……”
近期情况特殊?什么情况?怎么特殊?对了,今天不是要商量什么计划吗?大脑正飞速运转时,一阵阴风突然袭来,陈沐洋两眼顿时一黑。他急忙扬手,才察觉那件东西触感柔软,原来是妻子的睡袍,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芳香。
陈沐洋嚯地抬头,顿时呆了。肖依婷一身蕾丝内衣近乎全裸,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只见她上身着黑色薄纱吊带,峰涌挺拔的乳房若隐若现,下身的黑丝长袜透着白皙的腿部,显得修长而诱人。他还来不及反应,全身血液已开始急速循环,膨胀收缩,最终汇聚在了某处……他起了生理反应。
“记得上个月失败的计划吗?”肖依婷媚眼流波,嘴唇上翘更显几分妩媚,“这几天,我在排卵期……”
肖依婷还未说完,嘴唇就被扑上去的陈沐洋用嘴堵住。两人舌头立刻交织缠绕,双手在对方身上试探游走,含混着发出阵阵呻吟。
陈沐洋欲火焚身,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到床上,略显粗鲁的动作让陷进床垫的肖依婷忍不住娇嗔了一下。她眼神迷离,温柔地看向眼前这个放肆的男人。
脱掉上衣的陈沐洋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倒三角的中心正带着节奏上下起伏。他俯下身,嘴唇在面前的胴体上不断肆虐,轻嗅着女人肌体深处传来的芳香。
他凑近妻子耳朵,唇间轻吹气息。
“我想要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