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它蜷缩作一团，不肯站直身体。

我蹲在那里跟它对话，伸手向它，唤它来我身边：“千百度，不怕，那不过是下雨和雷声，百度要做一个勇敢的狗狗，来，来我这里。”

它偏头想了一想，起初非常犹疑，慢慢挪动，猛然钻入我怀里。

面对这大自然的声响，它不再是勇敢救我的小小英雄，恢复婴儿的本性，将头埋在我胸前，自然袒露它的真实情绪。

我放它在膝前，凝视它，双手从前至后抚摸它的脸，心里强烈产生一个念头，我要保护它，给它安全感，给它一个真正的家。

我告诉它：“有妈妈在，一切不会有问题。”

它立起耳朵，对妈妈一词十分敏感，晶莹的黑眼睛盯牢我，又侧耳听听外面的雨声，这才渐渐放松，从我怀中挣脱，在我面前转来转去。连续转够三圈，面朝我趴下来，尾巴舒展开，拍两下，长舒一口气，终于安静地睡去。

它在回应我，表示它的坚强，只要有我陪伴，它便可以勇敢面对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自称是它的妈妈。说完那句话，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静坐到半夜。

承认一个信赖和亲近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孩子，是否真得很难？

自搬到叔叔家，母亲不愿意面对过去婚姻的失败，极力想将我化为隐形人，她在院落里见到我就时常发牢骚：“你怎么这样不听话？你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待在家。”

我始终不明白她要我躲避什么。一次终于躲不过，好奇的邻居当面问她我是谁，她在我眼前自然掩饰：“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姐姐去世，我来帮忙照顾。”

妈妈的话音落下，我头上的天空完全黑了，我伫立在黑暗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遭遇被忽略、被否定的命运，束手待毙，没有办法不失败，完全帮不上自己。

面对千百度的单纯和弱小，我愿意承认它，照顾它，并因为自己感同身受而暗自发誓：无论它有多么普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承认它就是我的狗。

我不太懂它的世界，但我们渐渐熟悉和习惯，我们相处的第一个月，相互观察和揣摩，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思考问题的，想知道它的智力水平和内心世界，想必它也如此。

或许它跟正常长大的宠物狗不太一样，经历过一些生命的波折，或许还有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我都无从得知，只是隐隐觉得我们有某种相似。

但狗跟人类有很大不同，人总是对失望的事物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而千百度，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不愉快，只是专心地享受成长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