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新型社交關系正在流行——
“搭子”社交,年輕人情感需求新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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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一個名為“超一半的年輕人有‘搭子’”的話題登上了微博熱搜,閱讀量達2億次之多﹔同時登上熱搜的還有“‘搭子’是一種新型的社交關系”“為什麼年輕人需要‘搭子’”等話題。“搭子”一詞源自江南方言,傳統語境下有飯“搭子”、牌“搭子”等說法,意指飯友、牌友。
“搭子”話題在網絡上不斷受到關注,反映了方言裡的“搭子”已經走出傳統語境,轉換為年輕人之間一種新型社交方式,並在越來越多的人群中流行,成為情感需求的新表達。
“現在流行找‘搭子’,我也動了心”
“找玩‘搭子’!97年,坐標余杭區,約周末出來玩!脫口秀桌游約飯打卡拍照都可以。有相機,可以互拍,我拍照技術不錯!希望找一個差不多年紀、愛聊天的‘搭子’。”今年4月,浙江杭州的千千在社交平台小紅書發布這樣一條消息。千千是北方姑娘,研究生畢業來杭州工作,因為初來乍到,周末過得有些無趣。“現在流行找‘搭子’,我也動了心,希望通過網絡找個玩‘搭子’。”千千說。
帖子發出后,她收到許多私信,加了不少微信好友。不過因為性格屬於慢熱型,她從來沒有約過別人。“后來在微信加了一個姑娘!她主動約我,聊天很有意思,不會冷場。我們一起拍照、看脫口秀,也逛街買衣服。”千千很滿意她的“玩搭子”。
從數據上看,像千千這樣找“搭子”的事並不稀奇,截至5月,小紅書上“搭子”詞條的瀏覽量達到2000萬,詞條內發布的筆記數量有逾154萬篇之多,各種“求搭”帖應有盡有﹔微博上相關話題閱讀破億,熱度仍在攀升——找“搭子”,成了年輕人中一種時髦的社交方式。
國家心理咨詢師周小鵬指出,“搭子”可以看作是細分領域的精准陪伴,隻要在某個領域分享共同興趣、為某個目的彼此陪伴的人,就可以稱為“搭子”。
在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講師董晨宇看來,與點頭之交、親朋好友相比,“搭子”的意義有相當微妙的分寸感。他指出,根據社會滲透理論,可以將人的社交由淺到深分為:知曉姓名、聯系方式、工作內容等的履歷信息,個人愛好,目標和願景,以及恐懼和軟肋。如果深入了解對方的目標和願景、恐懼和軟肋,必定是十分熟稔的親友﹔如果隻知一些基本履歷信息,隻能算同事或點頭之交。其中,“個體愛好”與“搭子”非常相似。兩個人“相互觸碰但不太過親昵,基於共同愛好來做事”,這就是“搭子”。
實際生活中,“搭子”社交呈現出豐富多樣的分類,從相約運動的健身“搭子”、一起玩劇本殺的劇本殺“搭子”,到一塊兒學習的圖書館“搭子”、互相探討深刻話題的哲學“搭子”……隻有想不到,沒有“搭”不到。正在愛爾蘭上學的留學生坤艷回憶,自己在國內讀書時,就有過一位留學申請“搭子”。“搭子”是她的同院同學,之前兩人面熟卻從未說過話。“當時我想出國讀博,通過同學得知她也在申請,所以想跟她搭伴兒,交流申請經驗和注意事項。”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
由此可見,找“搭子”不限於在網上“廣而告之”,身邊也隱藏著找到“搭子”的可能。根據相關機構發布的報告,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找“搭子”的幾率更大——逾80%的受訪者表示“搭子”來源於同學同事,借由線上線下活動認識的隻佔不到20%。
在人員分布上,不同群體找“搭子”的比率和偏好也有所差異,工作環境較為穩定的白領比自由職業者更愛找“搭子”,女性比男性更愛找搭子。總體來說,各類群體的“搭子”主要集中在餐飲消費和戶外旅行方面。
沒有負擔的輕社交
“搭子”社交是如何在年輕人中火起來的?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講師、碩士生導師胡鵬輝指出,首先要看到宏觀的社會變化之於微觀個體產生的影響,“現代化轉型或者說城市化發展給人帶來極大流動性,許多人不會一直‘駐留’家鄉,而是外出求學,繼而留在異地他鄉。傳統意義上的‘生於斯長於斯’狀態較之以往更少見,‘異鄉人’很難跟空間距離相去甚遠的父母親友進行面對面的即時溝通。”
然而,人作為社會性動物,又需要借助社交找到情感歸屬,汲取能量、對抗孤獨。胡鵬輝認為,面對不熟悉的地方、陌生的人群,個體化的青年往往傾向於選擇“優先滿足自身需要”的人際交往。有共同愛好、共同目的的搭子恰好符合這種需求。
北京女孩璐璐曾為了去香港看演唱會找過“搭子”。當時,兩個人都擔心到當地人生地不熟,也都擔心買到假票,因此成了“搭子”。“跟朋友去,她為了將就我而去看演唱會,我也要相應付出,陪她逛景點,但整個時間不充裕。跟‘搭子’去,我們目標一致,去香港隻要完成看演唱會這一件事就好了。”
胡鵬輝指出,“搭子”社交的積極意義正在於它是一種沒有負擔的輕社交,同時還能獲得一定的情感補償,實現某個目的。也就是說,“搭子”社交具有“利己”的工具屬性,當雙方的目標一致,“搭子”社交就可以服務於此並幫助二人“相互取暖”。心照不宣的距離感、默契留守的邊界感,讓“搭子”們輕鬆地待在各自的舒適區,不必假裝熟悉、也不需刨根問底。這是“搭子”社交火起來的原因,也是其魅力所在。
“從這個角度看,‘搭子’社交是親密關系的降級。當然,會有人認為它不值得存在。”胡鵬輝說,“然而這種較強的工具屬性,對於渴求滿足某種需求的人來說還是很有必要的。”比如運動“搭子”在健身房裡相互陪伴,避免了獨處,又鍛煉了身體﹔圖書館“搭子”相約學習看書寫論文,學業取得了進步﹔哲學“搭子”在深層次有所共鳴,說是現代版“高山流水”也不為過。這讓個體化的年輕人感到有所歸屬,不再孤獨。
一種重新尋回“附近”的可能
“學術界有‘附近’的說法。”胡鵬輝提到,這也可以和找“搭子”聯系起來。隨著社會發展、互聯網不斷向末端延伸,動動手指就可以從APP上點外賣、坐在家裡上網就能知曉一切,大家不再需要像原來那樣和周圍人早晚相見,“結果是人越來越‘原子化’,愈發關注自我和‘遠方’,忽略了‘身邊500米’。”尋找搭子其實正是走出“房間”、找回親密和歸屬感、重拾“附近”的第一步。
即使在不同國家留學,坤艷依然跨越大洋保持著和“搭子”的聯系。她覺得,平日裡她們就私人生活、個人情感、讀書學業進行深入交流,就是雙方進一步發展為朋友的信號。“雖然最初把對方定義為‘留學申請搭子’,但其實我們早就越過邊界,成了無話不談、一起吐槽一起笑的姐妹。”
董晨宇把這種重拾“附近”的現象,解釋為“搭子”社交不穩定性導致的“搭子”關系瓦解。“當兩個人決定共同再‘剝一層洋蔥’成為朋友,這段關系就瓦解了。”董晨宇說。隻不過,“情感升級”是“搭子”關系的正向瓦解。
然而,像坤艷這樣發展“搭子”為朋友的人畢竟只是少數,更多情況可能是相處中發現各自取向和側重點不同。“比如和一個人成為飯‘搭子’,但搭著搭著發現一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另一個卻斤斤計較,覺得這個貴了、那個不值了。一旦產生不協調,‘搭子’就可能默契地退回‘洋蔥’第一層,‘搭子’關系也就不復存在了。”董晨宇說。
即使取向一致,周小鵬認為“搭子”社交也並非完全可靠,甚至熱衷結交“搭子”也有可能導致個體處理長久關系的能力退化。她指出,親密關系中有三種角色,分別是:我開心就好,不管別人的“兒童角色”﹔我要管別人的“父母角色”﹔既要像父母角色那樣管別人,也要像孩子角色那樣偶爾玩一玩的“成人角色”。“孩子之間可以愉快玩耍,但不可能對彼此負責。”周小鵬說,“一部分人沉迷於‘搭子’社交,合則聚不合則散,會使自己兒童化,無法處理好身邊的長久關系。說得嚴重一些的話,如果這個人過分兒童化,那麼他永遠無法變成成年人。”
胡鵬輝認為,應當充分意識到,人對於歸屬感的需求始終存在,而“搭子”提供的情感支撐畢竟有限。如果抱著“找‘搭子’”的目標找“搭子”,最終會因為過分明確界限、不肯再邁一步而限制了深入交流的可能。
專家建議,“搭子”社交是重拾“附近”的好方法,但終究還是要保持開放心態,積極尋找真正的交心友誼和親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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