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看着顾存剑,她知道如今的顾存剑谨小慎微,处处算计,在人世这么多年,仰人鼻息,曾经的他那么骄傲,出生高贵,生来便是与常人不同的。可是,一朝变故,满门屠戮,血流成河,他从此流落异乡,行乞度日,其中艰辛,恐怕也是只有他才知晓了。
“阿顾,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薛宁侧身望着顾存剑,眼里面没有什么波澜,很是平静。
“问吧。”顾存剑也望着薛宁,和煦地笑着,一如当年。
“那次试炼你为什么不走?”薛宁其实知道答案,她大抵也是能够猜得出来的,但还是想要顾存剑的解释。
“我先走,是为了让那群人知道有一个人走了,日后追究起来,他们知道可以把过错推到我身上,所以,才都离开了。若是他们不离开,他们必定不是那紫火狼的对手,反而还会造成拖累。碧苍山需要新鲜的血液,碧苍山不缺乏天才,可是,这群天才背后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若是都陨落在了碧苍山,对于碧苍百害而无一利,关键是,他们还有蓝家,花家的人。若是,我不走,留下相帮,一来,日后,我能得到花家,蓝家的青睐,二来,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我最多不过只能是外门弟子,或许能成为内门弟子,可是,我帮了你们,我或许可以直接入住内门,更不要说日后了。”
顾存剑把他的心思完完全全地剖析在了阳光下,他在赌,在赌一份心思。顾存剑享受着阳光,沐浴在阳光下,他看着薛宁的眼眸,没有丝毫意外,连一些波澜都没有,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不怕你会死?”薛宁嘴角牵了牵,算是笑吧,但是,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当然怕,可是,这种机会不是时时都在的,我得抓住了。而且,不是你在吗?我相信,作为碧苍的你,定是能保我们无恙的。”可是,顾存剑有一句话没说,他是死不了的,因为他的身上有着顾家最大的秘密,能让顾家满门被屠杀的秘宝。这才是顾存剑,诚实守信好孩子,说话永远说一半。
“阿顾啊,你知道若是这句话我问师兄,他会如何回答?”薛宁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着顾存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会说,因为,若你不在,人间皆是地狱,所以,我愿意用命护你周全。阿顾,你可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可是,我这么说,你会信吗?”
薛宁看着顾存剑求知欲的眼眸,不禁哑然失语,一会才说道:“自是不信,所以你先前的话我也自是通通不信。”因为她知道,顾存剑那样沉稳的性子,那样多疑的性子,他是很难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的。不过,他肯对薛宁说实话,已然是难得了,虽然只是一半的实话。相信薛宁能保护他安全,这种瞎话也能说的出来。薛宁内心暗暗腹诽着。
“阿顾,你觉得我们此番下山,会否遭遇危险?”
“难说。我们此番下山,是提前两月,若是途中遭遇危险,凌玄师兄会做何感想?他定是能把这件事与之前的事联系起来,那么,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羔羊就是没用的了。可是,从碧苍山到顾家飞行至少得三天,这之间的修仙门派大多是不成什么大器的,所以他们也是知道,不要轻易插手碧苍这种超级宗门之间的争斗,因为一不小心,这个自己的宗门就没了。可是,若是这些宗门里面的一些人本来就心怀鬼胎,那么.......”
薛宁听着顾存剑的回答,倒是挺满意的,看着他忧心忡忡,便开了安慰:“最近几日是万宝会。”
“万宝会?万宝会。原来如此,万宝会四年一度,其中万千宝物,各位修仙者趋之若鹜,那些极品宝物,争相现世,那些凡是有些名气的修仙者皆会参加。其中,只要亮明身份,怕是有很多人争相帮忙,谁都想能得到凌虚真人的丹药吧,若是能救了凌虚真人的入室弟子,便有可能得见凌虚真人,再不济,凌虚真人也不是吝啬之辈,那些早就被修仙界垂涎良久的丹药便是唾手可得,这笔买卖稳赚不赔。而且万宝阁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想在万宝会上玩点花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你很聪明。”
“可是,万一,他们付出了昂贵的代价,足以让他们冒着得罪万宝会的代价呢?况且,我们在万宝会出事,万宝阁不一定会相帮的。”
“他们傻,可背后的人不傻。若是我没猜错,那日的行动,他们本就是背着那人行动的,你觉得,他们不会受到责罚吗?若是我出了事,无论再干净,我师尊也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毕竟前车之鉴还在啊。况且,谁告诉你,我和万宝阁里的人是毫无瓜葛的?我早先便叮嘱过他们的,所以……而且,他们是不会动我的,因为,他们还想要在我的身上拿到东西,所以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我的,我大抵也能猜到那群蠢货给他招来了多大的麻烦。碧苍最近的怒火,可是难平的。”
薛宁看着有些惊讶的顾存剑,她知道,顾存剑的能力有限,毕竟是无师自通的,有些地方难免考虑欠妥,毕竟,他呆在碧苍山才两月,能想到这点很不容易了,于是便开口夸奖一二:“不错的,阿顾,你很聪明了。你在不甚了解碧苍,还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顾存剑听着薛宁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远远比上薛宁,有些惭愧,若不是薛宁的提醒,他也想不到这一重。
“你若是在碧苍山呆了这么多年,这些事,你会比我做得还好的。”
“安宁,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顾存剑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长叹了一声。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便猛地前倾了身子,靠近了薛宁。他的脸离薛宁很近,这时薛宁才仔细地看清楚顾存剑,如今的他虽算不上什么玉树临风,但也是极其清秀,文雅,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他的轮廓分明,温文尔雅,这也许是与他太过瘦弱有关,多年行乞所致。但他的眼眸虽是灵动,缺少了幼时的灵动,甚是可惜。薛宁有些羞涩了,脸颊泛红,于是干咳了几声,打算缓解尴尬。顾存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眼眸一直不肯离开。
“你问吧。”饶是薛宁脸皮有些厚,也是禁不得如此挑逗,于是只好侧了脸,看向另一面。顾存剑没了目标,只好讪讪笑着。
“我问过周师兄,我知道,当年你还在乞讨时,顾家于你有一饭之恩,并且顾家小公子还于那群恶乞救了你的性命。后来,凌虚真人收你为徒,你便离开了顾家。再后来,顾家满门被屠,你从碧苍山离开之时,见到的,是早已化为灰烬的顾家。你为他们收敛尸骸,你让他们入土为安。之后,你每年都会前来祭拜顾家,有时是莫寂星,有时是周岸,有时是温若言相陪。”
薛宁听着顾存剑的话,扭头看向身边,他的神情淡漠,看不出来喜怒哀乐。薛宁知道,顾存剑会有此问,她也知道,这时是她最接近顾存剑内心的地方。因为顾存剑对于顾家的感情早已刻入骨髓,他最念亲情,他问出这话,就是给了薛宁一个机会,走进顾存剑心里的机会。
“这件事,你信吗?”薛宁看着顾存剑,嘴角含笑,继而又说道:“那阿顾,你知道,在这件事中,我瞒下了多少事吗?你知道,为何我会带不同的人陪我一起去拜祭吗?”
顾存剑不知道薛宁瞒下了什么事,可他也不知道为何不是莫寂星七年相陪,于是他识趣地摇了摇头。顾存剑内心深处想着,也许是瞒下了顾家小公子还尚存人间,也许是为了有一天能让顾家的他堂堂正正地前去拜祭。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些嘀咕,他总觉得不是这般简单。
薛宁看着他摇头,脸上明显有些落寞,有些失望,但是,转头有看向了天际。她知道,以顾存剑现在的实力,他要是点头,就等于他承认了他就是顾家的小公子。所以,他只能摇头,因为他还没能全心全意相信薛宁,如果是点头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可是,薛宁不知道,顾存剑的摇头也许不是否认,或许还有其他意思,只是当年的薛宁未曾明白。
顾存剑看着薛宁脸上的落寞,明显有些不知味,本想安慰几句,可是,本来花言巧语信手拈来的他此时却嘴笨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薛宁望着天际,她知道她的表情到位了,内心不免有些欣喜,可是脸上还是一副落寞的模样。
“安宁,你觉得江离如何?”顾存剑此时明显有些慌了,或许转移薛宁的注意力,或许也是想试探薛宁。
“不错。”薛宁这样圆滑的一个人,她知道,如果轻易说出江离的坏话,以顾存剑这般多疑模样,或许只能是适得其反,会把他推向江离,这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薛宁假装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答案。
“不错?安宁,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看待江离的?”顾存剑端详着薛宁的脸,她太过平静,像一杯掀不起任何涟漪的水,他有些错愕,恍惚以为那一副落寞的她是错觉。
薛宁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但是为了维持人设,为了不让顾存剑起疑心,还是强行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毕竟好奇害死猫。
“那好吧,既然安宁不感兴趣,那我便不说了。江离,这个女子可真是不好惹啊。”
于是,他们又陷入了死亡的寂静中,除了风声飒飒,四周飞鸟而过。薛宁真不是这般喜欢静,可是,还是得按下心中不爽,假装开始修炼。最后,还是顾存剑看不下去,才打破了这死亡一般的平静。
“安宁,这法器太过怪异,是为何故?”
薛宁看着一脸求知欲爆棚的顾存剑,强行按下了装x的心情,一脸平静地看着顾存剑,故弄玄虚道:“我不想站,我懒。”
饶是顾存剑想过千般答案,可是,听着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瞎话,还是忍俊不禁,薛宁看着顾存剑,终于像是了一个孩童模样,也被他感染了,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却还是有些拘谨,因为,维持人设早已深入骨髓,再难更改。顾存剑看着这样的薛宁,他才明白,薛宁不过还是个人,有血有肉,会疼会闹的人,只是被碧苍的条条框框压抑了本性。他好像,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如糯米孩童的人渐渐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