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女宾坐在凉亭饮菊花茶,一人一句地夸赞孟嘉禾是多么能干,把这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冯婉突然提议说:“之前赏花宴都有孟二姑娘提画,如今孟二姑娘不在了,夫人作为孟二姑娘胞妹,想必也是画艺卓绝。”
在场众人都知孟嘉禾之前陪孟晚甯赴宴,从不吟诗作画,又知她是寄养在乡下的姑娘,定是不会作画的。
“今日这是宁远侯府做宴,夫人是主家,怎能让夫人亲自下场,不如就让我等比上一场,要是赢了,好从夫人这里讨个彩头。”
开口的是礼部侍郎徐策的妻子江月,孟嵛是礼部尚书,江月自然要为自家夫婿做筹谋。
“也是。”冯婉轻轻摇着茶盏,“毕竟是宁远侯夫人,怎么能自降身份跟我们一起作画。”
孟嘉禾垂着眼眸,轻轻用盖子刮着茶杯,嘴角微微扬起,说:“来人,备纸墨。”
方峤应付完一众宾客,才走到廊角躲清闲,正巧孟晏礼也站在这里。
“孟兄,怎么不进去?”
“你不也是来偷闲。”孟晏礼反问。
方峤耸肩站在一旁。
“嘉禾都好吧?”
“都好,我打算等我下旬休沐,陪她一起去看看岳父岳母。”
孟晏礼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说:“我知道,你和婠婠情谊深厚,如今让嘉禾替嫁,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孟家本就亏待嘉禾,只希望侯爷能照顾好她,这份恩情,我孟晏礼一定牢记。”
“孟兄,嘉禾既已嫁我为妻,我方子珩定然不会亏待她,就算是为了婠婠,我也会照顾好她。”
方峤是个重诺的人,孟晏礼也是信他的,听到他说这些,孟晏礼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是落下。
方峤远远看见一众人都聚到了凉亭,喊住一个小厮问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和几位姑娘在作画。”
方峤和孟晏礼面面相觑,似乎都是在问对方,嘉禾会作画?
冯婉师承大家,之前一直被孟晚甯压一头,而如今,她却很有自信地提起笔洋洋洒洒画了一副七彩菊花图,将不同颜色的花尽显在画布上,栩栩如生,艳丽夺目。
冯婉身边的狗腿立马恭维说:“冯婉姐姐的画真是让我等自惭形秽,今日定然是姐姐拔得头筹。”
正当冯婉沾沾自喜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句“快来看。”
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吸引过去,两个小厮将孟嘉禾的画举起来展示。
孟嘉禾画的是一幅水墨画。
“好啊,真是一幅上等佳作。”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老者,在场的人也都认识,正是东宫太子太师于秉文。
于秉文是有名的文学大家,是皇后亲自请来给太子教习。他和袁明佩,宋平丘,以及病故的张铮齐名大燕四君子。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于秉文走到最前面,仔细端详着孟嘉禾的画。
“画面布局超逸,笔触细致工整。又使用雨点皴和双钩法勾勒菊花和叶子,运用淡墨和浓墨表现湖石,使得整个画面散发出恬淡、清雅的诗意。上次看到这样的画已经过去了十年了。”说着,于秉文叹了口气。
“先生说的可是张铮大师。”人群中有人发问。
“是啊,自从十年前子文兄离开京城,直到他病故,我都不曾再见过如此上乘的水墨画。”
孟嘉禾没有开口,她的确是跟着张铮学的画。
十年前,张铮因为身染恶疾,从京中离开,决心游山玩水,用笔画下这大好河山。
宋平丘和张铮情谊深厚,便也辞去官职,带着张铮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求医问药。
游经江南时,张铮重病,宋平丘只能卖字替他求医。但是宋平丘和张铮名气太大,不少人对他俩心怀歹意。
孟永桢借此收留二人,答应医治张铮,并且对外隐瞒二人行踪。
宋平丘便也答应教齐烁和孟嘉禾读书,张铮见孟嘉禾有天赋,就也教她作画。
直到两年后,张铮病故,也是孟永桢出钱出力替他操办的丧事,张铮临死前,将自己平生心得所著交给了孟嘉禾,张铮一生不收徒,孟嘉禾便成了世人所不知的画圣张铮唯一的关门弟子。
“夫人,可愿将此画赠于老夫,老夫感激不尽。”说着,于秉文躬身向孟嘉禾行礼。
“使不得!”孟嘉禾上前搀住于秉文,“妾身拙作,太师若是不嫌,我这就让人装裱,给太师送到府上。”
“多谢夫人。”
经此这一闹,谁能拔得头筹,也就不言而喻了。
冯婉气得将画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透过人群,孟嘉禾察觉到了不远处背着一只手的方峤的眼神。
孟嘉禾穿过人群走到方峤身边,和另一侧的孟晏礼作揖。
“兄长。”
“嘉禾,之前我竟不知你还作得一手好画。”孟晏礼又惊又喜。
“之前姑姑请过几位先生,我与表兄都学过一些,只是皮毛罢了,怎么敢到处搬弄炫耀。”
“都能让眼高于顶的于太师夸赞讨要,怎么会只是皮毛,你嫂嫂也是极喜欢张铮的水墨山水画,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向你讨要一幅。”
“当然可以,改日我就让人送到府上。”
“孟大人,徐大人说他新做了首诗,让你过去点评点评。”小厮走过来通传。
“这个徐子轩,我这就过去看看,子珩,嘉禾,我先过去了。”
方峤侧首看了看矮自己一头的孟嘉禾,说:“写字像宋平丘,画工像徐峥,之前有跟着袁明佩上课,如今又得了于秉文的赏识,若是让天下读书人知道他们败给了你这样一个丫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得捶胸顿足。”
“侯爷是看不起女人还是看不起我?”
方峤的话被孟嘉禾噎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侯爷是将门虎子,名门贵胄,自然不知道宅院女子都是怎样过活,她们一生下来就被教三从四德,就算是今日在这庭院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也只是能比普通人家女子多学一些本事罢了,到头来嫁于人妻,谁又知道她们的才干不比这世间大多男子差。”
方峤愣住了,他似乎从未看清过孟嘉禾的模样。
孟嘉禾眉眼和孟晚甯七分相似,但是比孟晚甯多了几分疏离清冷,眼底好似有说不完的心事。
如今方峤才看清,也许不是心事,而是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