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岁月浸染了他。那张沧桑的脸,已经许久没有露出笑容,满是裂纹的手摆弄着摊位上的小物件。
这是在一个繁华都市里的天桥上,那个一米七出头的中年男人老贾盘腿坐在自己摊位前,他在这里已经摆了六年地摊了。
卖的都是些小商品,指甲刀、耳挖子、手串、鞋垫。见有行人路过,老贾扯着嗓子吆喝着。
傍晚,老贾收拾了摊位,理好商品放进包里。收起今天赚到的二百元钱,一百装进了上衣口袋,那是明早进货的钱,另外一百则塞进了裤兜。
老贾背着包来到傍晚的菜市场,还有几家店面没有关门。一位店家吆喝着老贾
“老贾,你来啦!今天生意怎么样”
老贾抬了抬身上背的包裹,叹了口气。
“老样子,够本”
老贾似乎是这家小菜店的常客,他买了一袋火锅底料和一些食材后便离开了小菜场。
走到超市买了瓶二锅头塞进包里,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回到出租房,一张床,一个凳子。一个小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马路,这个半百的中年男人孤独的生活在这里。
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早年间有个妇女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女人说想回家,一走,便也没了消息。
这么多年,老贾一个人习惯了,他并不想多一个人打扰他的生活。
老贾拿出小电锅,这锅是他花了八十块钱从超市买来的。他觉的这锅很好用,炖的东西也很好吃。经常拿他煮火锅,炖肉汤。
一锅炖,这也是老贾多年的一个习惯。也许是懒得弄,就将各种菜一股脑的全放锅里,加上水,煮熟了就吃,简单,美味。
今晚,他买的比平时多,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掀起床垫,露出床板,这就是一张完美的桌面。
老贾,拿来电插板,放上小电锅,加上水、火锅底料,洗干净的西红柿切片下锅,花菜、魔芋豆腐、火腿肠、肉丸子,还有一袋肥牛肉片,全下锅。
锅开了,关小火。老贾打开二锅头,一口闷了小半瓶,夹起刚煮熟的菜喂进嘴里。紧接着又是一大口,那透明玻璃瓶中的二锅头已经去了大半。
老贾满脸通红的夹着锅里的菜,一颗肉丸子,夹了老半天硬是没夹起来。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不知道是这醉人的二锅头,还是这锅美味的一锅炖,让多年没有上翘嘴唇的老贾此刻幸福的笑出了声。
他醉了,也许是累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入睡。他不知道,第二天还会不会醒来,他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老贾睡过了头。
中午,进好了货,老贾背起那一大包商品往天桥的方向走着。这么晚了,估计天桥上的摊位都没他的位置了。
他不管,背着一大包,爬上了天桥。他惊奇的发现,今天怎么一个摆摊的都没有。
他走到自己摊位前,摊开毯子,从包里掏出售卖的商品,认真的摆着。这时,几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走到老贾跟前。
“谁让你在这摆摊的”
一个戴着小指粗金链子的男人冲着老贾大喊。他露出两个胳膊,左青龙,右白虎,这花臂男不像啥善茬。
“我这个月不是已经给了王三儿两千了吗?”
老贾不解的说到,这是闹哪般呢?
肥头大耳的花臂男冲着坐在地上的老贾嚷嚷到:
“你说的那个王三儿他进去了,现在这片区域归本大爷管辖”
说罢,一伙人将老贾摊位的商品全部掳走。
老贾痛苦的哀求着,那群恶人也不是不讲理,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
“想在这里摆摊,每月拿出五千,孝敬你马爷”
听到五千这个数字,老贾知道,他做了好几年的营生没了。他的饭碗没有了,他只能另谋生路。
无奈的他回到了出租房,此时只有一顿饱饭才能让他忘记刚才的不愉快。
老贾拿出那个小电锅对它说到:“小锅啊!以后还不知道用不用的上你”。
老贾用小电锅又炖了一锅大杂烩,他大口的吃着,似乎只有填饱了肚子才不会去想那些悲伤的事情。
一觉睡醒,又是新的一天。老贾租的房到期了,他哪有钱续租呢?
他没有钱,房东并不将情面,哪怕老贾在此租住了六年。城市,外来打工人较多,房子还未腾出,新的租客就进来了。
老贾打包好盖了多年的被子,拿上那个陪伴他好几年的小电锅,又开始露宿街头的流浪生活。
本想着一路走回老家,却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看见了一则建筑工地招工启示。看到上面的地址,这不正是他经常路过的那个在建的摩天大厦吗?
老贾扛起行李来到了建筑工地,起初工头嫌他年龄太大没有收留。老贾再三请求,工头压低工价,本来三百一天,硬是说到了一百二。
老贾欣然接受这份苦力,工友带他来到工棚。
这是一个简易的板房,这个宿舍里只放置了两张床。习惯了一个人睡觉的老贾,面对同一宿舍的工友并未作过多的交流。
工头一开始让老贾第二天就去工地上工,等到晚上,又通知老贾明天先不去,隔天再去上工。面对这种情况,老贾自然很是疑惑,便询问舍友。
舍友说到,明日有上级领导到工地安全检查,像老贾这样的零时工当然不允许上工了。
第二天,同舍工友早早就去上工了。中午,老贾肚子饿的咕咕叫,他出去买了些菜和面条。洗好的菜,切碎,放进小电锅。待水烧开后,下入面条,一锅炖真香。
菜煮烂,面也熟。老贾拿出筷子,抱起小锅,准备大快朵颐。刚吃两口,工友便在工棚外叫着老贾,让他赶紧去上工。
听闻有活干,老贾放下刚吃两口的一锅炖面条,换上一身宿舍捡到的前工人的工服,奔跑着来到工地。
一到工地,工头就给老贾安排去了高层作业区,那里正在赶工期。
这是整栋建筑的最顶层,一个吊篮,他和另外一名工人站在里面,安装玻璃外墙。
“中午来上工,工钱怎么算的”老贾询问着另外一名工友。
工友说到:“这怕是只算半个班吧,我也不太清楚,下班了你去和工头沟通一下”
老贾又问到:“今天不是有检查的吗?我一个新来的可以干活啊”
工友回复到:“你是说总公司领导安全检查吧,他们现在就在这栋楼里面。我早上,上楼时,无意中看见工头给那名带白色安全帽的领导塞了一个很厚实的红包”
老贾说到:“这人世间,人情世故如此相像,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
突然,狂风大作,眼看可能要下大雨了。对于安装玻璃外墙的工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大风天。
此时,吊篮内的老贾和那个工友摇曳在这狂风中。突然,吊篮一端钢丝断裂,吊篮瞬间就倾斜。没有任何安全装备的老贾,被甩出了吊篮,从二十层高楼坠入地面。他没带安全帽,没带安全绳,他甚至只穿了一双拖鞋就匆忙赶到工地。
此时的工头看见地上的那一摊散架的人肉,并未慌张。他与视察安全的公司领导商议后,在场的目击者每人获得了几百元封口费。
这位无亲无故的中年男人老贾,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狂风过去,工友因安全绳牢牢地挂在吊篮上,只是受了点轻伤。
可这倒霉的老贾从此去了天堂,愿天堂中尽是公平与幸福,没有黑暗与偏见。愿天堂也会有一个小电锅陪伴着他。
工棚内,那个小电锅再也等不到他的主人了,锅里的烂菜面条也不会有人再吃了。
这锅食,已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