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楼,段誉不明白为什么心理科会设立在十七楼,是方便生命凋零吗?
仅十分钟警察在那个小范围拉起警戒线。
阳光强烈只能看到红蓝光点闪动的提示灯、警戒线外人群的窃窃私语、和里面那一堆残缺不齐的血肉同四流的血液构成的朝阳的花,所有的所有的一并挤进段誉的眼睛里。
他不敢动,怕动一下就会直接瘫软在地上,那里面是十几分钟前笑眯眯说等他买早餐回来的杨文景。
周屿生替他去和警察交流,年长的那个警察递过去一张单子似乎让周屿生签字,他看到周屿生回过头去看了杨文景最后一眼。
别签字求你了别签字。段誉在心里恳求。他明白签字的意义是什么。
可再怎么祈祷都没用,周屿生还是提起笔写下了名字,随后拉起警戒线走到段誉身旁。
周屿生看着段誉,几次张口想说话都没有成功,他看不了段誉的眼睛,那里是收容不住的悲伤,如果是他亲眼看到爱人死去他会疯。
周屿生索性闭上眼睛,带给段誉已知结果的审判,
“段誉,她死了。”
网吧里光线昏暗,不少人抽着烟导致里面的味道并不好闻。段誉戴着口罩和同样如此的周屿生坐在角落,屏幕上是最近很火的一款枪战游戏,一把游戏结束会有两分钟的休息时间,也不按跳过,段誉趁这个时间解开手机密码关闭免打扰模式,两条消息争先恐后的占着手机界面,是开局前加的一个妹子。
段誉打开消息,看清消息后小声的来了句脏话。
周屿生嘴里含着一口水,偏过头看向段誉的手机。
女生的网名是一串乱码。
上面只有三条消息,一条是段誉同意好友申请系统自动发的,其余两条都是那个女生发的。
“你好段誉。”
“我喜欢你。”
两句话相隔刚好十分钟。
周屿生咽下水,短促的笑一声,“你小子魅力挺大啊。”
段誉抖了抖一个多小时没动过的腿,单手打了“我不认识你”这几个字发过去,“哪有你大啊。”
周屿生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下是狭长的丹凤眼,笑起来会柔软一点,段誉跟他不同,星星眼无论何时都亮堂堂的,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里面真的装有星星。
“你问问她呗。”
“不问,爱说不说不说删了。”段誉最讨厌这些不理智陷入爱情沼泽的女生。
晚八点是最佳匹配时间,几乎是秒进游戏,段誉把手机放在一边投入到游戏里。
康宁是临江市中高档的小区,绿化做得极好,暖黄色的路灯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光影,每隔五米就会有一个动物形状的小路灯,晚上出来跑步强身健体的人居多,也有不少家庭一起出来消食。杨文景挑了一个兔子灯坐到它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握着的手机上面还是那一句“我不认识你。”直白又没错,段誉跟她认识还是在江大的迎新晚会上。
删删减减只发出去“我知道。”
段誉的脾气他知道,他会觉得她是神经病会把她拉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重生的狗血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连带着她的记忆,那些恐惧的又或是幸福的,全都在她脑海里,仍然对她有影响。
杨文景想到那段经历控制不了手抖,伤疤永远无法抹去,可她想好好爱段誉,守她说的约。
怀中的早读铃声等同于释放奴隶的批文一样,一响起所有为学习当牛做马的学生全部倒下。段誉从漫画书里抬起来,前面的人已经倒完了,这种场景虽然说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还是觉得壮观。
桌子里江行要的东西还没给,段誉伸手推了推旁边屹立不倒的周屿生,“走,去给江行送东西。”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小蛋糕。
周屿生正好想出去透风,爽快的答应了,两个人提着块蛋糕离开教室。
四楼是文科班的楼层,女生居多,一般都比楼下三楼安静。靠在楼梯的十班今天出奇的吵,段誉好奇的把头从后面探进去。
讲台上站在一个女生,大概一米六八,在南方一米六八的个子够高了,简直鹤立鸡群。她周围的女生把她围在里面,几个人不知道聊什么笑得开心。
临江市今年的天气让人猜不透,十月中旬的和夏天一个温度,底下有人都穿着短袖就她一个人是长袖。
这是一个不怕热的人。这是段誉对她的第一个评价。
后门口处坐有没分班前的朋友,看到他直直盯着转学生打趣道“别人才来你就看上了?”
段誉反问“我是这样的人吗?”
“就你这眼神不是也像,走了下节课数学课。”周屿生抬手瞄了眼腕表,好心提醒段誉,
自己先抬步下楼梯。
段誉一想起那个顽固的数学老头拿着棍子瞪圆眼问你为什么迟到就忍不住打个寒噤,连再见也不说转身就跑下楼。
“周屿生等等我。”
十班的数学老师是新来的老师,课堂气氛格外活跃。
杨文景的同桌一会笑课程一会笑小说,就没停过,虎牙时隐时现。杨文景托着脸目光时不时瞥向那颗虎牙,记忆里段誉也是有虎牙的,一笑起来像是钩子,钩心脏也钩嘴角让别人跟他一起笑。
好像还不知道段誉的班级,上一辈子段誉只提过他是怀中的。
按动笔开关有一声脆响,同桌笑到一半被打扰什么都没收住就这么望向杨文景。
“你知道段誉吗?”好歹多活二十多年高中生该有的羞涩消失的七七八八,直接了当问出关键。
“认识啊,楼下四班的体育生,我们班星期三的体育课还和他们一节课。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杨文景敏感的捕捉到“也”这个重点词。
“也?有很多人都喜欢他吗?”
同桌歪头仔细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不算很多吧,都拒绝了。”
这个跟段誉说的没什么出入,杨文景舒了口气。
“不过高二身边有个女生跟他蛮熟的,”杨文景气都还没舒完心都提起来了,所幸还有下文,“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旁边的人不知道自己断句有多吓人还在跟杨文景说关于段誉的小道消息,杨文景把按动笔的笔尖按进去,继续转笔。
一节课下来把段誉高中生活的高潮部分了解得清清楚楚,杨文景在脑子里通过这些话一笔一笔的勾画出段誉的模样,不爱穿校服,投球十投八进,臭着脸拒绝女同学……这是高中时期她没见过只听说过的段誉。
数学老师有趣是有趣,拖堂也是必须拖的,几乎是卡着预备铃离开的,周围的同学熟练的抽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同桌发现呆愣着的杨文景,想起她是转学生,开口,
“习惯就好,哪天准时下课了那才是奇怪。”
杨文景无话可说,只能等下节课再去找段誉。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下午,今天是周五,下午不用上主课自习到两点就放学,杨文景借着上厕所的借口下楼去找段誉。
心脏跳动的速度和轻快的脚步声重叠,这是这一生第一次见段誉,就算多活了二十几年又怎么样,还是会和小姑娘一样激动兴奋。
三楼门口处的栏杆出人意料的站着四个人,靠在栏杆上的两个人,一个人她知道是段誉的朋友江行,江行旁边的是一个女生,从江行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是陈俞,一个她从没见过却一直在她记忆里的人,站着的就是周屿生还有段誉。
杨文景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看着段誉,相比于二十岁十六十七岁的他们青涩许多,少年气息蓬勃而发,看着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段誉,杨文景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哭什么呢?哭她的愧疚,约定是她提出来的也是她没守约。
那就好好爱他吧。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去南街那一边吃麻辣烫怎么样?”段誉随口一说,四个人因为周末去哪商量了半天。
陈俞点了点头,段誉也不管江行什么意见反正陈俞去他都去,三个人都没意见,只有周屿生皱了皱眉,
“你不觉得味大吗?”
段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副不可思议的的表情,语气鄙夷,
“装什么呢说着像你没吃过一样。”
周屿生白了一眼段誉不想跟他说话,这一眼余光刚好看到几米远处站在的女生,黑衣白裤不知道站着多久了,奇怪的是满脸泪水盯着他们这一边。
周屿生盯着女生又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也看过去。
段誉不在意的双手抱臂,侧过头,对上一个泪水花花的眼睛,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短尖的银针扎进心里,轻微的疼痛却密密匝匝。
陈俞作为四个人里的唯一女生,主动走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杨文景接过陈俞递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却是主动走向离她最远的段誉,几米远的距离她走得很慢,像是走过了长长的一生。
段誉皱着眉看着越来越近的杨文景,心口处的疼痛也越来越清晰,太疼了,细针变成了尖刀。
“别过来了!”段誉原本放松的双手攥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疼痛让他失去该有的教养朝一个陌生女生大吼。
杨文景愣在原地,她没被段誉吼过,上一辈子的段誉都没有跟她重声说过话。
段誉这一嗓子也惊到了其他三个人,段誉再讨厌一个女生都不会大声又伤人的说话,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摇了摇头,复杂的目光聚在那个女生身上。
四班有些学生听到声响,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段誉自知失礼,语气藏了刀锋朝那边道,
“看什么看!滚进去!”
几个人觉得尴尬但也回到了位置上,贴心的关上了门。
杨文景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往后退一步,抬头对上段誉的眼睛。
“段誉我是杨文景。”说完她就跑上了四楼。
杨文景离开后几秒陈俞才反应过来,回到刚刚的位置,干笑几声,
“明天早上在广场聚起吧。”
周屿生接话,“可以。”
段誉还没有缓回那个随着杨文景离开消失不见的痛感,胡乱的嗯了几句。
周六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陈俞跟段誉争吵着那朵最大的云朵像什么,一个说像狗一个说像狐狸。
“拜托哪有狐狸这么胖。”
“哪有狗耳朵这么尖。”
争得不相上下,直到进麻辣烫店两个人还在嘟囔。
这家麻辣烫店不是自己去取餐,由服务员给你菜单点完自己想要的菜后,交给他们去保鲜柜拿取,说是为了保证食物干净,价格也相对贵一点,四个人点了两百多,陈俞坐在外面付了钱。等待过程有点久,段誉百般无赖的玩着空的玻璃杯,直到江行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注意到桌子边站了一个人。
是杨文景。
一时间被四个人盯着,杨文景心里有点紧张,插兜的手不停的摩挲着一条手链。
“可以拼桌吗?满人了。”小心翼翼的,害怕他们拒绝更害怕是段誉拒绝,稍稍抬眼想看一眼段誉,没想到刚好撞进眼里,星星眼在天明的时候亮晶晶的,慌乱的低下头。
过了一会那边才传来声音,懒洋洋的,“你坐呗。”
段誉无所谓的继续玩杯子,他们坐的本就是六人座,没那么霸道不让别人坐。
杨文景有些开心,抿嘴笑了笑,坐在陈俞旁边,陈俞从篮子里取出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杨文景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陈俞松开杯子时顺带着瞥向偷笑的杨文景,那人开心到说谢谢都带着笑。
段誉他们来得早吃得自然比杨文景快,杨文景才吃到一半他们就吃完了,陈俞对她说了句再见,牵上江行的手跟在段誉周屿生两个人后门,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离开。
杨文景透过玻璃窗目送他们,中午的太阳最热,撒下的光辉铺满在他们身上,不知道段誉说了什么陈俞重重的给他一拳,段誉还手,两个人跑着打着,江行跟周屿生默默走在他们身后,笑着看他们闹。
说不羡慕陈俞是假的,什么都拥有,爱和友情,自己呢?因为莫名其妙的发病期和那段黑色经历所有人离她远去。
背影拐进游戏厅,杨文景想起自己刚刚满南街麻辣烫店找段誉的样子,她不知道他们去哪个店铺只知道是南街的店,于是她就一家一家的找,最后在街尾找到了。
段誉几个人在游戏厅里玩尽兴了才各自分别回家,段誉吹着口哨拧开门,段母开着暖黄色的灯在沙发上织毛衣,头也不抬,
“桌子上的水果吃了。”
段誉拿起一颗圣女果,也不好好吃非要往上一抛然后接住,一边嚼着一边端着水果盘挤挨在段母身上。
“别挤。”段母语气全是嫌弃,段誉不管继续挨着段母,电视机里播放着综艺,段誉期间被逗乐几次,一盘水果吃完自觉的洗漱进房睡觉。
段誉盯着面前的杨文景想不明白,自从那天见过她后,她好像经常出现在他的眼前了,篮球场、食堂、运动场…特别是他们班跟十班撞的那一节体育课,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猛到回过头能看到杨文景停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可她又总是随意的转头好像她只是不小心看到他。
段誉左右环顾,食堂确实没位置了,点了点头。
杨文景端着饭盘坐在段誉对面,饭盘里是跟段誉一模一样的饭菜,番茄炒蛋、糖醋里脊、炒西兰花,都是段誉爱吃的。
突然过来的筷子夹着块糖醋里脊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白色米饭上多出一块里脊格外显眼,段誉不明所以的看向对面的杨文景,那人还不自知继续往自己盘子里送里脊。
“你是不是有点问题?”段誉问得委婉。
“?”杨文景半响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我再给你打一份。”
饭被这么搅和,段誉也没心下口,再打一份他也吃不完,摇了摇头,问旁边的周屿生吃完没,端着盘子就走了。
杨文景懊悔的盯着那个空了的位置,这不是上辈子了他们现在也不熟,段誉也不会收下他爱吃的里脊了。
星期三的体育课在下午第二节课,杨文景拿上给段誉买的牛奶,和等着她的同桌一起下楼去操场。
两个班的体育老师玩得特别好,每次两个班都是紧挨着站一起,方便他俩聊天。
杨文景长得高站在第一排末尾,跟段誉正好差八个人,右边的人相对比她矮一点偏过头正好可以看到段誉。
阳光下少年的发丝也在发光,站的笔直,像一棵白杨。
两个体育老师笑着商量了片刻,十班体育生吹了一声哨子,说,
“今天我们两个班就来打场篮球赛。”
此话一出,几个爱运动的男生满口答应,段誉也在其中甚至跟周屿生碰拳,女生大都觉得可以玩一节课也叽叽喳喳的答应。
篮球场其中的一块场地围满人,各班的几个男生打得激烈,哪方进球哪个班就掀起欢呼,两个体育老师站在两边都仔细观察对方的球员有没有违规,暗自较劲一定要找到对方的差错。
一局十分钟,段誉是在第三局下来的,二十分钟累得喘气,站在人圈的中间,左边十班右边四班。
杨文景的视线一直黏在段誉身上,他进球她就高兴,要不是怕同学讨伐她“造反”她就会跟四班的人一起为段誉一起欢呼。她一边看着段誉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这盒牛奶给段誉,眼看着段誉下场这正是个好机会。
杨文景跟同桌说了一声就小步跑向段誉,把牛奶直接递在段誉面前。
段誉愣了愣,问“干嘛?”
杨文景答,“中午害你没吃饱,赔给你。”
段誉抬手想擦汗,杨文景眼疾手快的往他手里塞张纸,段誉看了看手里的纸,说了句谢谢,女生的手跟他不一样,软绵绵的又很冰凉,和打完球滚热的手掌心接触,冰火两重天。
“不用给我。”段誉指的是牛奶。
杨文景不肯,死活要塞给段誉,“你拿着,我赔给你的……”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句“小心!”杨文景转过头想去看发生了什么,去被段誉猛然伸过来的手惊得闭上眼睛,“砰”的一声,手击打篮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阵风轻轻的掀起她的几缕碎发。
段誉皱着眉甩了甩手,对一脸懵的盯着不远处的杨文景说,“开球。”又对那边的男生,“打球小心点。”
周围有女生私语,杨文景听到了几句。
“我的天刚刚段誉好帅。”
“对对对超帅的,不过他刚刚在跟杨文景干嘛呢?”
“好像是杨文景给他送东西。”
“啊~”
杨文景没心情听下去了,一把塞到段誉的手里,认真的说,
“赔给你的,你就得接下。”
说完也不管段誉怎么反应,回到同桌的身边。
段誉低头看向手里的牛奶,心想这女生怎么这么倔。
半期考来势汹汹,怀中半期连带着A班一起考,所谓的压迫感突然就来了。
作为五楼唯一的班级A班,楼层都让人仰望。
段誉分到八班考试,一进考室就遇到了熟人。
杨文景坐在第三排对进门的段誉打了个招呼,段誉招手回了个。
段誉答题速度特别快,把自己会做的题全部做完后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一转头就对上杨文景的眼睛,杨文景瞳孔颜色浅,盯着自己有种她认识自己很久的感觉。段誉心里涌上一股难受劲。
两个人对排坐,段誉以为她不会做题,用口型问她哪个题,杨文景回他写完了。
没问题看他干嘛?段誉想着,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考试考两天,考完当天放假。
段母今晚值班让段誉给她送饭。
晚上的心理科没多少人,段誉找到段母的办公室,还没开门门就被内开,一个人影撞他身上,段誉拿远手里的保温桶,皱着眉看向怀里的人,嚯,还是熟人。
杨文景抬头看到段誉更加慌乱了,拔腿就跑。
段母走过来担忧的看着女生的背影,
“他跟你一个学校的,都是高二的你应该见过她吧?”
段誉点了点头。
“你以后多照顾她一点。”段誉还是点头。
车辆驶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光斑闪过杨文景的脸上。杨父开着车又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杨文景,从出心理科她就一句话没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2019年临江市有过一场绑架案,两女一男,杨文景是其中之一,警察赶到时也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男生被肢解在一个角落,而另外一个女生被生生勒死,杨文景免于此难也仅仅因为杨父挂断电话后直接打过去的一百万。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是见到整个过程的受害者,她一闭眼都能浮现那些画面。
坏人绳之以法,受害者弥补一生。
周一升旗仪式段誉跟周屿生一起走回教室,走到一半被十班的拉住,说有事跟他说,周屿生识趣的自己先走了。
候明毫拉着段誉去了一个人少的地儿,开口
“你知道杨文景喜欢你吗?”
段誉不确定,“我哪知道。”
“杨文景是个怪人,”段誉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经常请假出校每次吃完午饭后会去班主任办公室,有人跟过去发现她在吃药,老师给多少吃多少,就像是不会抠药板一样。每过几天班主任就会去她位置收出管制刀具。上次写理想大学,她一个人写的逃又划掉改为算了,有时候她笑了笑的就哭了,所以我们猜测,”候明毫断了话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对段誉说“她有抑郁症。”
“这么说她在你们班不受待见?”
众多问题里段誉挑了一个候明毫没有想过的问题。
候明毫点头,又说“你不好奇吗?”
抑郁症为人熟知,又仿佛是禁忌,他们觉得新奇。
“有什么好奇的?”
“你不觉得……”
段誉粗暴的打断候明毫的话,“感冒发烧是身体机能出现问题,抑郁症是心理,觉得猎奇你自己去得一个就知道了。”
“你居然帮她说话。”杨文景是个人都知道喜欢段誉,而段誉偏偏最烦这些,候明毫一脸不可思议。
“我只是觉得你们歧视病患而已。都是病都有的治搞这些干嘛,让病患羞于治疗的人才有病。”
段誉没有再开口,撂下候明毫就走。
杨文景的生日在十一月中旬,杨父在餐桌上提议办一个小型聚会。杨文景咬着筷子摇了摇头,
“我和朋友出去吃个饭就好。”
杨父想了想答应了。
临江市也算二线城市的佼佼者了,晚上车水马龙不停歇,LED灯幕随处可见,无休的播放画面,城市无夜。杨文景站在窗前,对面是一个明星的口红广告。书桌上摊着一张纸,她有个习惯,把要做的事列出来一一完成,这次纸上写的是邀请名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段誉。
走珠笔笔墨深,一笔一画的边缘有微不可见的渗透纹路,好像融入了书写者的情义。
星期三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第一节课的老师看得出来学生对体育课的期盼,一下课就走了绝不拖堂。同学三三两两的出教室,杨文景让同桌先走自己一个人慢慢收拾。
段誉平常都是最后一个到操场,杨文景卡着预备铃声响起前一分钟下楼。周屿生今天请假只有段誉一个人,也方便她说事。
段誉被拦住在楼梯口,眉目间有些不耐烦,耐着性子听杨文景说完,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杨文景也倔,堵在楼梯口,段誉往左她就左跨一步,往右她就右跨。
段誉本来就高她十几厘米,加上比她多站一阶楼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女生眼里的倔犟。
“我跟你不熟,参加你生日会干嘛?”
楼上跑下来两个打闹的男生,其中一个没注意撞上了杨文景肩膀的一角,本身重心就不稳,被这么一撞往后踉跄几小步,悬在边缘,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是上辈子跳楼往下坠的感觉,上次是解脱这次是害怕。杨文景眼睛惊恐的瞪圆,尖叫声还没有发出来,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拉住了,猛地往上提,手腕处钻心的疼但好在人没摔下去,在阶梯上站稳。不是偶像剧她没有撞进段誉的怀里,只有一闪而过的洗衣液的味道,她跟段誉隔着十厘米劫后余生的喘气。
“眼瞎吗!走路不看路!”
段誉对着底下两个呆着的男生吼,整九阶楼梯摔不死也得残。
两个男生后怕得不住的道歉。
段誉带着怒火也想训杨文景几句,那想到看到杨文景脸色苍白,倚在墙上冒冷汗。
“你怎么了?”
段誉注意到杨文景右手死死地握住左手,也不管她的抵抗,把人拉上楼梯口跟自己平站,一根一根掰开她不愿意送的右手。
血迹透过白色的布料,不知道布料下什么场景,段誉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卷起衣袖。底下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有新的有旧的,有些因为刚刚拉得太猛烈而裂开往外溢血。
因为母亲是心理医生段誉对手腕上的伤疤特别敏感,“你……”问到一半没了话音,杨文景跑了。
段誉没有犹豫抬步跟上去,十班的教室只坐着杨文景一个,低头在桌子里翻找,放在桌子上的手血越流越多。杨文景急得满头大汗,段誉看到伤疤时的错愕她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她死死掩盖的东西会被他知道,她最不想的就是他知道。杨文景心里焦躁不安,控制不住得想拿出包里的小刀割向自己。对于她这种人来说,割腕流出的血就好像流出的是情绪。
段誉毫不客气的坐到杨文景的位置上,“找酒精喷雾对吧,我帮你。”
这人来得突然,掐断了杨文景想自残的想法,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段誉稍稍弯腰帮她找东西,柔软的头发擦过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桌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段誉在最深处找到了酒精喷雾连带着纱布。
酒精喷雾喷在伤口上有强烈的刺痛,过后是纸巾轻轻拭过的痒。
段誉的睫毛又长又翘,眨眼间像蝴蝶扇动翅膀,杨文景看得入迷,连他说什么话都没听清。
“啊,你说什么?”
“我说在哪吃饭。”话落伤口也处理好了,段誉处理伤口很专业,干净利落。
杨文景现在无心夸奖这些,生怕段誉反悔连忙报上地名。
上课有几分钟了,段誉应了一声,起身去操场。热身活动都做完了正在分组进行仰卧起坐练习,段誉趁体育老师没注意跑过去随便加入一组。
夕阳染红云层,飞鸟结群归家,暖红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室内,打在窗边两个人的身上,形成一层光晕,模糊了轮廓。房间里静得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黑白两色紧追不分上下。
“明天我得去杨文景的生日聚会。”段誉紧盯棋盘,无意提起这事。
陈俞黑棋落下五子连成,段誉被算计了,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段誉气笑了,“五子棋你下成了围棋的感觉。”
“不行就不行,还怪我认真了,”陈俞挨个收回黑棋,一同放进棋盒一阵嘈杂,抛出问题“你不觉得你对她不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不见你给我订蛋糕。”段誉瞥了眼手机,swan的订购消息还留在界面上。
段誉其实给陈俞订过,被她一把拍在脸上,提起这个段誉就一阵脸黑,他的确是奔着恶心陈俞订的蛋糕,哪知道她直接甩他脸上。那个时候swan推出恶搞主题,他选的top1的“恶心”主题。
等夜幕降临两个人才从俱乐部出来,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开。临近新年已经有小孩子玩擦炮了,一声接一声炮响,对小孩放炮有相对阴影,段誉加快脚步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段誉到地儿才知道是个KTV,206包厢在楼层末尾,一路走过去白天也有人鬼哭狼嚎。
包厢门关上隔绝所有声音。气球贴在天花板上掉着彩带,“Happy birthday”是红色的氢气球,贴在沙发后面的墙上,地上撒着闪片。段誉被震撼到了,这也太土了。
洗手间传来水流声,杨文景出来就看到段誉站在门口一言难尽的表情。
摸了摸头,有点尴尬“KTV统一装扮的。”
有些KTV是有这种特殊生日服务。
段誉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杨文景说的时间,却只有他一个人到了,难不成她朋友都迟到了?
杨文景走到茶几前,拆开蛋糕,是一个草莓形状的蛋糕,几颗草莓点缀,面上铺满糖霜。
“吃蛋糕吧。”
“?”段誉蒙了一会。
“就请了你,没请别人。”杨文景说得坦坦荡荡。
段誉没想过这场生日只有他一个人,但来都来了也不好就这么走了,只能留下。
杨文景一刻没落的注意着段誉,知道他决定留下后在心里长长的舒口气。
“我去把灯关了,这样才有过生日的气氛。”段誉边说边走。“啪嗒”一声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我靠,杨文景给我找路,我看不见。”
杨文景忍着笑打开手电筒让段誉顺着光走过来,看不清面容,看清的只有他修长的身姿稳步走向自己,黑色大衣上挂有银链,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逆光而来的段誉靠近身处黑暗的杨文景。
蜡烛被点燃,小簇火一一绽放在他们之前。
生日歌是手机点的。杨文景闭上眼睛许愿,五官因火光投下范围小却深的阴影。
“我想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段誉吃惊得望向杨文景,以为她在开玩笑,可她语气认真,吹蜡烛也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事一样。
没忍住,问道“什么意思?”
杨文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段誉我成年了,你陪我喝酒吧。”
成年了可以喝酒了,段誉点头。
桌上的罐装啤酒有二十罐,杨文景一次性开了十罐,递给段誉一罐,两人碰杯,伴着话不停的喝,大部分都是杨文景喝的,四五口一罐就完了。
“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段誉仰头喝一口,“嗯”了一声。
“我其实是穿越来的,”第一句话就给段誉说得无语了,这什么弱智故事?
“我上辈子跳楼死的,有亏欠于是我回来了,但是我留不长了,这个世界的我没了,那世界再也没有杨文景了。”杨文景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得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眼泪都笑出来了。段誉笑不出来,“再也没有”这四个字不知道牵扯了他哪根神经,排山倒海的悲伤突然掩盖他,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想说“别走。”
杨父接到电话听到里面一个男生说自己女儿喝醉了让他去接,立马放下手里的文件,开车过去,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已经想了好多怎么弄那个男生了。那想到下车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张长椅,自己女儿跟男生一左一右,谁也不靠谁,男生时不时担忧的看一眼那边的人。
满脸堆笑的上前,跟那个恶狠狠的想弄死男生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段誉看到一个男人上前,里面起身握手,打招呼“杨叔叔好。”
“唉唉唉,你好,我女儿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你把她接回家吧。”
“好。”杨父上前掺着喝醉的杨文景,跟段誉说再见,打算离开。
杨文景原本还很乖的跟着走,刚走一步就一把推开杨父,往段誉那边栽去,段誉下意识的接住。
杨父赶忙拉回人,连声抱歉,暗叹女儿丢脸。
段誉摆摆手说没事。
轿车越开越远直到看不见段誉才收回视线。
摊开手心,一根红绳躺在上面,是杨文景刚刚塞给他的。
红绳两头系有一颗玉珠,玉珠在抖动中轻摆,段誉看得入神,突如其来并不属于他的记忆灌入他的脑海里,记忆被撕碎又被拼起,却是另外一个人的。
段誉撑着头,觉得头痛欲裂,呼吸都是痛的,额头冒出冷汗,地面在他眼里变得晃动。
二十年的记忆飞速闪过,在杨文景那里清晰起来,2025年江大新生迎新晚会穿白裙弹钢琴的杨文景,第一次跟他吃饭害羞的杨文景,一帧一帧最后是破碎的杨文景。
“段誉!”
他听到有人焦急的叫他名字,一个身体过来扶住他。
段誉费力的抬头,头晕人在眼里重影,慢慢地合成江行。
张口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脱口的却是“你不是说等我吗?”
杨文景,不是说好了等我吗?
今年的临江市难得的下了雪,南山墓园被雪掩盖一层洁白的雪,很冷冷得手抖,段誉没有打伞,抖着手给杨文景的墓碑擦雪,照片上的人明艳动人,笑得温柔温暖,这么一个人死在二十一岁,从十七楼跳得决绝。
“阿文,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回来找我,…我好想你,你能不能跟梦一样……”后面的段誉说不下去了,哽咽涌入喉咙,能不能跟梦一样回来。
江行递给他纸巾,没有说无用的安慰,转身不去看他的狼狈。
回程是江行开的车,暖气很足上车没多久身体就回暖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段誉看着窗外,眼底的场景随着车行变动。
“叮”的一声,打破沉默,段誉拿起手机,是一条好友申请,名称是一串乱码。
明明不冷手却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点击同意,那边的人很快发来消息。
diaoebbdks:你好段誉。
diaoebbdks:段誉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