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院是开国初就设立的教学机构,旨在培养国家栋梁之材,只要你有才华,有举荐,都能进去学习,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
若干年前,这里还存在贵族子弟远远占绝大多数的情况,但随着朝廷削爵位、重视寒门士子的提拔,渐渐地两方比例倾斜,有人戏言如今太学院已经是寒族的天下。
墨珩当年南下游学前就是太学院的学生,才华横溢是出了名的,所以回来没多久就被邀请回去上课。说起来代表太学院下请帖的还是四皇子,也就是带着殷据去拜访侯府的那回。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缓缓停下,苍苍跟在墨珩后头下车,入目是一座极为阔大的四方形建筑,乌黑牌匾上“太学院”三个隶书字体庸雅静敛,仿佛沉淀着书香气华的经年光阴。
高门大开,露出里面青砖砌地的前庭,已经有穿戴齐整的学子从街头街尾汇聚过来陆续进去,有的夹书带笔,有的交谈甚欢,一个个都是精神焕发朝气四射。
苍苍大致看了一下,那些自己带学习用品的都是家世不如何的,而像墨珩这种世家出身的大都伴着侍卫仆从乘车坐马而来。眼下太学院门前就被许多豪华车马拥绕着,一个个鲜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从中步下,一时看得人眼花缭乱。
“墨珩兄。”
“墨大公子,早啊。”
墨珩倒是很受欢迎,还没移步就有数人上来问好,墨珩一一友好回应了。
“大哥。”
“哥哥。”
两辆有侯府标记的马车从后面追过来,前一辆上面跳下两个少年,后一辆上则款款走下墨青染。
“哥哥你今天怎么出门这么早,害我都不能和你一起来?”墨青染微微撅着嘴搂住墨珩的胳膊。
“没个正行,这里可不是家里,快站好。”墨珩抽出自己的手低斥妹妹,转而问,“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少年中年长些的那个就道:“祖父说现在开春许久了,我们再窝在府里不像话,就叫我和三弟五妹都来上学,本想和大哥一起走的,谁知道大哥走得快。”
这个少年今年十五,名叫墨琼,是侯府二公子,大房的庶长子,本来庶子没资格来太学院的,但世子墨柏宠他宠得厉害,侯府孙辈又仅仅四个男丁,墨鼎臣也希望自己的孙子能成才,就打点了关系把他弄进来。不过也因此种种,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纨绔作派,在家里还能装装样子,一出来就按耐不住了,即使跟墨珩说着话一双眼睛也是乱飞。
“大哥,小珲是第一次来还要做入学考,我对这儿不是很熟,你带他去吧,哎呦我看见我朋友了,大哥那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答应就撒开腿跑了来去,他的仆从僵在原地想跟去又怕墨珩不悦。墨珩挥挥手:“跟紧二公子,别让他做出浑事。”
他转身看被墨琼扔下的小些的男孩,也即是三公子,大房唯一的嫡子墨珲。十二岁的小子还矮得很,大眼睛里怯怯的:“大,大哥。”好像怕他不高兴,他弱弱解释着,“本来应该二姐姐来带我的,可是今天她不舒服,没来……”
他口中的二姐姐是他同父同母的嫡姐墨橙絮,与墨珩同岁。侯府子孙大小排名是男女分开,各排各的。
“没关系,大哥带你去也是一样的。”他牵起墨珲的手,微带歉意地朝苍苍看一眼,率先向太学院走去。
本来他提早过来是想带苍苍熟悉一下太学院的,不过眼下是不能了。
苍苍微微摇头,她和轻仪——墨珲带出来的唯二两个随从——紧紧跟上他,可墨青染却赶几步上来挤开了苍苍,让她的侍女占据她的位置。
“哼。”墨青染很不高兴地拿眼角斜她,无声地开口:“敢惹我母亲生气还缠着我哥,不要脸!”
轻仪见了想帮苍苍说话,苍苍抬手阻止了,平和一笑,自觉退到最后方。
太学院处于边郊地带,占地十数倍于侯府,穿过前方庭院后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阔。
楼阁林立屋舍俨然,绿树红花比比皆是,草坪池塘连绵成片,后方甚至并不像前面那样有墙围着,而是与大片的人工湖泊相连,呈半开放式。
正是三月踏春时节,人行于其中只觉在春游一般身心畅快悠游得意。
进行入学考的地方是在进门不远处,行政管理区域东手向,比起墨青染要去的西区女子学习处近得多,墨珩便先去了那里,墨青染看看时间还早,就说也要跟去。
“反正入学考就是那么几道试题,那里人又少,小珲去了马上就能轮到他,很快的。”
她拉着墨珩的袖子撒娇,墨珩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就答应了。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在父亲出事之后就分外地依恋自己,他也怜惜她受了惊吓,几乎有求必应。
可是谁知道一进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后方的校场传来一阵一阵的喝彩声。
“难道有人考武?”几人相视一眼,墨珩道:“走,去看看。”
绕过房屋便见到一个平坦宽阔的校场,校场四周已围着许多人,大家的目光都焦集在校场中央,那里两个男子骑在马上枪来刀往正较量功夫。
“好,用枪的刺过去刺过去,把他弄下马!”一个赤膊大汉激动得肌肉虬起,只差没冲将上去加入战局。
“黑老大,别给那小白脸留情,一刀劈了他!”旁边一个更激动,红着两眼直叫,“给我们开山爵府长脸哪!”
开山爵?
墨珩和苍苍脚下都是一顿,重新看向打斗中的两人。
只见双手举着一把暗青长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脸大汉,他生得异常魁梧,熊腰虎背如同一座山丘,一身玄铁铠甲穿在他强壮的身上绷得紧实,那甲片上反射的光都带有威凛强劲的力量感。
别看他人高马大形似笨重,那柄巨型长刀在他手中却出乎意料地利落轻便,刷刷刷刷刀光泼洒,将他周身挡得滴水不漏,还能觑空给对手造成巨大压力。
“青月刀黑铁面,这是开山爵麾下第四大将,在太学院把守武道入学考的高龙将军。”墨珩有些震惊地道,“他居然披甲上阵?”
墨青染完全看花了眼,但这不妨碍她冒出满眼崇拜的星星。大央国风开放尚武成俗,年轻女子更爱英雄,武艺高强的人在哪里都吃香。她急切地问:“哥哥哥哥,是因为对手太强,不穿铠甲就会输吗?”
“不是。”墨珩目光复杂地看向高龙的对手,“不是敌不过,军衔在身的人与人私斗轻易不会穿上铠甲,而一旦穿上就代表着,他认为对手很强,强到值得他尊重。”
用全副武装去尊重,用全力以赴去尊重。
苍苍微微挑眉,看向那个以长枪为武器的青年。
薄衣窄袖,紧裤硬靴,那个人一如既往地简洁犀利,如一匹随时跃起的豹,如同他手中明锐凌厉的枪。
看着安然无恙的他,苍苍忽然心情大好,嘴角荡漾开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