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放学了。
作为一名值日生,我被留下来打扫卫生。
擦掉黑板上的文字,白色粉尘簌簌而落,与地面扬起的灰尘相撞,呛得的人立刻跑向教室外面。
“关晓年,你扫这么快,你看看这教室里,你想修仙啊”。
“修个鬼噢,哇呜呜”,关晓年挥舞着扫帚从灰尘里跑出。
我忙闪向一边。
“你个怂蛋样”,关晓年笑骂道,“不愧叫宋丹洋”。
“得了,赶紧扫吧,早点回去看柯南”。
“昨天那集太吓人了,那假胖子肚子上裹着个脑袋”,关晓年话音刚落,急忙摇摇脑袋,“不说了不说了,晚上会睡不着”。
“哼”,我扬起下巴嗤笑道,“半斤八两,还说我怂蛋”。
“宋丹洋,怂蛋样,宋丹洋,怂蛋样”,关晓年在耳旁没完没了的重复,我白他一眼,“下次作业还抄不抄?”
关晓年自讨没趣,我们走进教室继续打扫卫生。
收拾完垃圾,晓年这滑头拿起书包开溜了,我提着垃圾桶走出泥墙砖瓦建造的教室。
夕阳挂在天际,周边云彩喝醉酒似的,红扑扑的脸蛋。其他班的学生陆陆续续都走了,学校里,嘈杂嬉笑声也随之散去。
作为一名四年级的小学生,生性不喜热闹,此时的我很享受这份安静。
穿过枣树下悬挂的铃铛,向西边的垃圾场走去。
夕阳之下,学校里倒垃圾的地方仿佛一张动物的嘴巴,张开到最大,再怎么填也填不饱肚子似的。
它是一座地坑院。
这地坑院是我们当地的房屋特色,类似窑洞。平地向下开挖出四四方方的大坑,还有一条通往地面的进出通道,四面墙再捣鼓出一座座窑洞,一座地下四合院建成得有几年忙活。
学校里的这座地坑院以前就是村里父母那辈人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到我们上学时早已搬到地面上的新教室了。
这么多年,院子荒废,平时学校里的垃圾都倒在里面,继续发挥余热。
站在院子边上,六七米深的高度,离我最近的一角已被垃圾填成一个缓坡,一桶垃圾随之倒下。
准备离开时,发现桶下还沾了些碎纸,把桶倒过来,用手晃了晃,没反应。
抱住垃圾桶一拍,桶子滚下去了。
哎呦,一阵头疼。
回头看,学校里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心想算了,明天报告老师来解决。
没走几步,脚步停了下来。因为我又想到了如果明天关晓年那小子知道我不敢下去捡,怂蛋样怂蛋样的又会瞎叫唤。
一想就烦,有时我发呆时也会想为什么要姓宋呢,姓钱多好,和钱小佳一个姓。
顿时心里不由地轻松多了,嘴角露出笑容。
我踩着堆砌的垃圾形成的缓坡快速来到院子下面,还好垃圾瓷实,没踩空。
院子里杂草丛生,站在其中,四周无风,安静极了。
垃圾桶滚在南边一个窑洞门口,我快步走过去,弯腰提起桶子。
起身那一刻眼角不自觉地望向窑洞,赫然看见木门边上的格子窗户里站着一个头发披散,遮满脸庞的人。
仿佛触电般,顿时浑身一阵抽搐,连喊叫的声音都没发出,瞬间晕厥过去。
当我睁开眼睛醒过来时,不知何时自己已躺在窑洞里面,靠着墙,不自觉攥紧拳头,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不敢发出一丝响声。
窑洞里面漆黑一片,靠近窗户有些许亮光,月亮已经出来,看来我是昏睡了好长时间了。
我小心翼翼起身,突然一个女人的笑声在屋外响起,清脆而又明亮,听的人头皮发麻,心跳扑通扑通地,不是小鹿在撞,而是案板上没被拍死的鱼儿在挣扎。
脚步越来越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缓缓跨过门槛,向我走来,不知何时,我又瘫坐在地上。
身体仿佛千斤重般,只能一点一点挣扎往后挪到,她每走一步,周围空气愈加冰冷,眼睛好似冻住一般,自始至终都看着她。
借着淡淡月色,隐约看到她穿着红色的大棉袄,棉裤肥大拖地,遮盖双脚,个子不高,看样子比我还矮点。
当她披散着头发,脸庞模糊,站在我身前,心理虽然想到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但还是很发怵。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
她没回话,突然她歪着脑袋,一摇一摇的凑了过来。
“你不要过来!”我紧紧靠着墙,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她一双手伸向我脖子,心想完了完了。
好一会,我听到她咯咯咯的笑起来,小心睁开眼睛,发现她把我脖子上的红领巾扯了下来。
她两只手各拿红领巾的一角,往脖子上系,试着打结,使劲一勒,肩膀上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滚落到我左手边。
小女孩的无头身体蹲下身来,手里拿着红领巾,在窑洞土地上摸索找寻。
“这边,这边”,手旁边的脑袋发出声音。
已经隐没于黑暗中小女孩的无头身体,手脚并用,向我这边爬了过来。
寂静的房屋里响起指甲划动地面的摩擦声,挠的心里一阵发颤,浑身触电般地抖动起来。
我憋了好大口气,终于叫喊出来,大叫着挣扎起来,冲出门去。
顺着垃圾堆手脚并用爬出地坑院,月光清冷,校园里只有我一个人奔跑的身影。
大门这时一定是紧锁的,我残存的理智带着我绕过教室瓦房,跑过空荡荡的操场,跨过学校南边倒塌的土墙缺口,向家的方向奔去。
如此猛烈地奔跑,不一会已累的气喘吁吁,回头看眼身后的道路,确认没有东西跟过来,才停住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再过几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此时的夜晚已经有些燥热,这一路跑来汗水早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准备伸手去抹汗水,但脸颊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痒痒的,似在轻柔的摆动。
我转过头,看到一颗头。
此时的我还撅着屁股,月光下,在安静的乡间小路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心跳似乎早已停止。
肩膀上乌黑的头发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小女孩的脸。
黑洞洞的眼眶下嘴巴紧闭,突然发出一段急促的咯吱咯吱磨牙声,然后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小女孩的嘴巴慢慢嘟起,一根手指伸了出来。
两根,三根……一个如婴儿般大小的手掌颤颤巍巍向我脸上抓去。
我本能的一摆头,眼睛猛的睁开,从床上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