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会用了微信运动,老爸老妈每天总喜欢刷几遍排行榜。“亲家母经常是1万5、1万6的,是不是也在走路锻炼啊?”有一天,他们问我。“老年人不能走太多,提醒她保护膝盖啊。”“她不锻炼。”我解释道,“她忙得很。”
丈母娘名叫桂兰,个头不高,脸色红润。70多岁的人,烫过的灰白短发始终一丝不乱。她只有小学文化,身上的衣服经常是大红大绿,或者不大合身。她和老丈人生活在市中心的一处老小区里面。居民们经常能看到她站在大院门口拎着菜和门卫“谈事情”。有熟人路过,时不时会和她打个招呼。在这个繁华都市里,一眼看去,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太,很难把她和“上过央视”这种高大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丈母娘给我留下的第一个深刻印象,是我刚结婚那会。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刚下夜班正准备回家。此时,天空聚起的厚厚乌云,看起来很快就有大雨来临。年轻人总是图省事,我想丈母娘家就在附近,何不到那里躲躲雨,找点吃的?拿定主意后,我在闷雷声中奔了过去。刚进屋子,轰隆隆的雷声骤响,大雨倾盆而下。“祥平,你先坐一下,我去买点吃的。“好。”丈母娘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条,拿伞出了门。
“哗——”,我看着窗外的暴雨,水汽已经把景物迷蒙起来,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等了好一会,终于,丈母娘回来了。“来,还热着哩,趁热吃。”丈母娘还没进屋就先递过来一袋包子。她边甩着雨伞上面的水边说道。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塑料袋上的三个绿字——绿柳居。“这是绿柳居的包子啊!”我不禁疑惑问道,“你到绿柳居去啦?”这是我们这一带比较出名的点心店,离小区约有两站路。“还好,就在旁边。”丈母娘微笑着对我说。走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地上积了不少水还没淌干。回到家里,我不觉惭愧起来。
丈母娘退休后,倒是比上班的时候更忙碌。社区徐书记找到她,让她照顾好居住的这片小区。这几年,马路边的房产中介开了一家有一家,每逢遇到找房的客人,中介免不了先推丈母娘所在的院子。这一片闹市区都是老小区,拥挤凌乱是常态。中介总要找一些恰当的词语,小心地应付客人的询问。不过,每当介绍到这片小区,声音里面透出更多的自信。“这个小区是附近少有的“示范小区”,安装有24小时监控,绿化也不错,有不少牡丹和月季,崭新的车棚和电动车充电桩,重新铺设的下水管道……当然了,这个小区单价也比旁边的高几百块钱。”
把这片老旧小区改造成福地,丈母娘辛勤付出了20多年。她是社区的巡逻队队长,是小区自管小组组长,还是社区第三网格党支部书记。在没有物业费的情况下,她带领几位退休党员建起自管小组,组织了微信邻里群。前两年,乘着市里“出新”的机会,她在路灯下召集居民开会动员征求意见,找来共建单位安装监控并与派出所联网,联系广告商安装新大门,挨家挨户登记出租户信息……眼看着小区搞得红红火火,每次到社区开会,周围几个老小区的熟人都围住她请求“入伙”,请她带着搞“自管”。
“老师傅,我们搞了这么多地方,没见过像你这么较真的哩!”街道负责“出新”的施工队长和老人打过多次交道后,眼见老人又要拨打12345,不得不答应抓紧上门整改。
这两年,疫情在全球横行,中国成了外国人眼里的福地。晚饭后,我和妻子戴好口罩在街头散步。昏黄的路灯下,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个疫情防控点的帐篷。“前面那个人好像是我妈。”我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矮小的轮廓,穿着红马甲,套着袖标,戴着口罩,握着电筒。走到近前,丈母娘也很快认出了我们。“是不是社区喊你的啊?”妻子有些不满。“社区人手不够,是我自己报名的。”丈母娘连忙解释说。“70岁的人咯,也不要太拼了。”妻子有些不放心地说。“晓得晓得”,丈母娘笑眯眯地说:“怎么办呢?这个事情总要有人干啊。”
今年三月,丈母娘搬家了。临行前,家里一下多了不少东西——邻居和熟人送来的乔迁礼物。一位邻居对她说,“桂兰,不瞒你说,我是冲着你在这个小区才住在这的。你走了以后,肯定没有人会把这个院子搞得这么好,我很快也要搬走……”丈母娘连忙劝住了她,“大妹子,你就安心住吧,我已经和自管小组的另一位老党员说好了,由他接替我,咱们这个小区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老话说得好,“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现在大伙热衷于买房换房、跳槽转行,无非想找一块“福地”安身立命。然而,常常遇到种种不顺,事后不免抱怨起来,我运气差、没福气,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糟糕,忍几年再说吧,等等。
然而,很少有人去想,在这个不完美的尘世间,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做“福人”,释放自己的善和爱,创造出自己和后代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