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昨天我走在河边,那里的街道、行人、汽车,还有更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都让我放松下来了,但这种感觉又很快被另一种倦怠代替,太阳落下去,我等待着一些事物的降临,像是在春末夏至的时候我期待着的带有花草芬芳的晚风,那风里有令人愉悦的味道,而这味道会穿过历史被我无意中捕获,在童年的某一刻,我一定在哪闻到过,那同样是一个夜晚,很寻常的夜晚。我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人群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放慢脚步,没有人在河边停留太久,虽然夕阳是这样的美,可是人们好像已经看看透了它的虚幻,习惯了它的转瞬即逝,而马路上依旧是红绿灯交替,车辆流转,什么都没有变化。空气异常的干净,像一种毫无希望的单调,可我只想感受不同,或许是河边青草的味道,或许是河水本身的味道,但那天我真的什么也没感觉到,我甚至开始有些期望能闻到从前令我作呕的汽车尾气味。总之,这样的空气已经足够多了。这亘古的,理所当然的空气。”面对好久不见的朋友,我总是想把一切的感觉都说出来,好像只有这样,我在生活中的失败才会变的理所应当,我的热情,还有对生活的热情就像是车轮碾过后扬起的尘埃,虽然依旧存在但将永远不会落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不过你现在的工作我看着还挺轻松的嘛,又可以坐办公室,又有双休,最主要的是你又可以创作了,虽然你的诗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么蹩脚。听着,生活就是这样的,在重复和无常中你才能变的勇敢起来,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且你已并不年轻了。”朋友打开了窗户,又是一个夕阳。“家里太闷了,对了,话说你是怎么想到去甘肃的,那里很荒凉吧,而且现在才三月,我听说那里还在下雪”。
“是啊,我对西部总有执念,那里的广阔和包容一直让我我想起一个童年无边无际的梦,但我没法表达描述的很具体了,梦的大概就是周围的一切都是大的出奇的,树木,云朵,闪电。小小的我就站在没有尽头的草原中间,那种感觉可以叫做孤独吧,世界太大又太小了,我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都一无是处,渺小如蝼蚁,惧怕天气与人类。这一切真是让人想逃离啊”。我想起了这个梦,就像故地重游一般,触碰到了在西部那流过我指缝的风。“但是话说回来,你面对重复的生活你难道不害怕吗?你说要勇敢生活,这暂时可能没错,可是然后呢,就只是为了活着吗,只是为了周一到周五去那办公室度过我生命里的一周吗,然后就这样日复一日等待着死亡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勇气永远也不会降临在我身上,我也不再需要”。我大声的对他说着,好像在努力掩饰着什么。外面的夜色逐渐取代了夕阳的余景,楼下传来汽车警报的鸣叫,一群孩子笑着跑过,几秒后声音再次暗淡下来,我开始有些害怕这即将到来又注定让我失落的夜晚。
“又是这样,你总是用你的懦弱来逃避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是你一直以来所畏惧害怕的对吗?你看起来是那么的空,但这不只是来自于虚无还来自你的自欺欺人,你意识到你的颓废,空虚但你根本不想去改变,你只是在顺应你自己,沉湎于回忆与幻想,你知道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你把自己抛向虚无,你怀疑生活的意义,这能让你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但过后呢?你还是要去生活的,还是要去爱去感受去体验,去追求幸福。除非你决定选择极端的方式永远投入虚无-自杀,但你的懦弱决定了你永远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完他打开了一罐啤酒。天越来越暗,小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外面有人在暗处大声话。
“我想活的更加真实,不管是我的懦弱还是空虚,这都构成了我。如果生活注定失败那就让他失败,成功和幸福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它们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像气泡一样绚丽,但最终时间和空间又必会让他们破灭如幻影,相对于这样的幸福,我更愿意站在自我的泥地里,它起码让我感觉踏实,尽管构成它们的都是虚妄与苦闷。我曾经努力让自己变成别人,和他们一样去爱,去交际,然后组成家庭,成为人群的一个分母,可是这完全违背了我生活的信条-我不渴望扮演任何的角色,也不想成为任何人,我只想活在一切的反面。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是自由的。”
“这是你仅有的自由了”他站起身关上了窗户,慢慢踱回了沙发,不再说话…这个夜晚是如此漫长,时间如沥青般缓慢滴落在沉默里。我忽然觉得我的生命好像变成了一摊细沙,等待命运的风来把我塑造,而我做的仅仅只需要把自己交出去。
“再也不会有明天了”我想。这个覆盖了一切的黑夜将永远存在,而我和他的谈话,我脑中的想法,他的想法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在表面,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这世界遗忘,我的挣扎他的幸福还有那些我未曾谋面的人的悲欢,这一切都不会停留太久。
“有次出差,我打车回旅馆的时候中途拼到一个姑娘”
“然后呢”他好像并不感兴趣,换了个姿势刷着手机对我说
“她是去肿瘤医院的,中途还接了个电话说是复查,下车的时候很着急的样子。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我一直很想知道后来她的生活怎么样了”
“但愿平安吧”
“嗯,但愿吧。好了,我要走了,已经很晚了”我走下楼梯,街道上空荡荡的,初春的晚风有些冷,我点了烟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从这里打车回家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感觉异常地疲惫,所有的欲望正在从我体内流失,他们穿过我的内脏,从皮肤出发,透过衣服消散在深夜里。“我现在是个没有可能性的人了”。
车来了,我靠在后排座椅和窗上,想着那个可能患了癌症的姑娘,想着那天梦里的云朵,想着窗外掠过的人们各自的命运,想着这些那些注定与我无关的事情……终于,困意毫不费力地占据了我,在现实与睡梦的间隙里循环多次的歌曲再次宿命般浮现。
“牵挂最多人的幽灵,
它仍将和我在一起,
一时间还梦不到解体,
甚至于在地表长留,
但不会是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