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这分分钟的时间不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而是他会静悄悄的注视着我们,一点点,用尽全力离开。
他在那,我们不在罢了。
陆昌源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就好像是叫着别人的名字一般,但是这个东西就像是刻在自己身上的疤痕一样,如果狠狠掀开的瞬间,还是会疼得撕心裂肺。
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这个名字,他一直以来所有的特训,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傻子手段罢了。
他依旧能记得上次被叫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在八年前,在那个初春的午后,他看着钟子良,这个他认为是一生挚友的人,他说道:“你真的要去国外,离开这个养育你这么久的故土?甚至舍得你的家?”
钟子良说的话他依旧记得,很奇怪,能让他记得的事情不是特别多,却是他说的那几句话能够让他记得很久。
“昌源,这个世界这么大,如果只是被困在这么一个小的城市,那么这一辈子,我们和上一辈子的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只是活着的时间不同?”
当时自己说的什么倒是忘了,只是记得自己有点震撼,有点躁动,虽然不知道这股躁动来源于什么,但是他能够记得是最后自己答应他帮他钟子良守好钟家,他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知道,钟家固然实力雄厚,但是毕竟钟家老爷钟千刃经常不在家,如果出点什么事,凭借那几个女人和那个没长大的钟家小弟钟汉楚是守护不住这个家的。
千金一诺,在他的世界观里,或许就是他的全部,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这千金一诺一维持就是八年,甚至是他自己的一生。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不大的城市会有一个神秘组织,在钟子良离开的第二天,他就被这个神秘组织找到,当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不再帮助钟家一点,任其毁灭,或者听从这个组织的控制。
他看到他们杀人如麻的手段,他看到他们进出警察署如进自己家门一般,那时他便知道这个势力早就与政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别无他法,不光是答应挚友的事,而是真的看着这个神秘组织毁灭钟家他做不到,他只能答应他们,加入他们,每个月去领那种解药。
他同样也看到那些没有领到解药的人,死的比鬼都可怕的景象,那些人在地上抽搐着,哀嚎着,看着自己身上起着一个个小包,鼓起,破掉,鼓起,破掉,像是个笑话一样的死循环,直到这个人流血流到干净而死。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毒药从来就没有解药,毒液是从血液进入全身,它遍布全身,没有解药,每个月去领的那些解药,不过就是中和这种毒素,使它不会特别快的爆发出来而已,而如果非要说解除这种毒药,唯一方式就是流干自己身上每一滴血。
这个组织自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这种解药的方式,但是这本就是个死循环,你要解除控制,没有问题,把身上的血换一遍就可以,但是很明显换一遍血,人又岂能有活路,要是不想解除,换种办法,你就要每个月到我这来领解药,哪怕你知道这种解药犹如饮鸩止渴。
它本就抓住了每个人对于死亡的可怕,又有何人能够真的不怕死呢?
况且对于,他,陆昌源来说,他们抓住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要是仅仅是自己的命,他早就想一死了之,然而他不能,他们手里还有能随时毁灭钟家的本事。
这些年早就已经超越了誓言本身的东西,仿佛守护钟家本就是自己的责任一般,自己好像已经真的离不开这个城市了,离不开钟家了。
好像早已刻在骨子里一般。
前些年,钟子良回来了,他便听从组织的安排,一直没与钟子良联络,包括最初在船上看着他与钟旭打闹的场景,只是远远的看着,直到钟家家主钟千刃去世之后,他才被安排与钟子良联系第一次。
其实说起来那一次,他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看着那个钟家少爷被打击的什么都不是,他想帮的,但是组织不让他动,直到来年的初春,才给钟子良偷偷寄了一封信去。
那封信才是钟家的转折点,也是他与钟子良的转折点。
信里其实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提醒了钟子良可以联系之前找他的那个大佬,他们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钟家的名声,在钟城钟家的名声依旧好使,自然除了名声之外,还要有实力支撑,如果只有名声的话,那不如自己开个慈善堂,什么名声能比过这个?
所以就有了之后的计划,他也在信中给他说了,灭门来证明实力,还有怎么找他们之类的,然后钟子良回来,自己帮助他灭门,这一切本来都很顺利,直到他最后发现找到的这个大佬竟然就是自己这个组织。
自己转了好几个圈,想找到一个能够与组织相抗衡的势力,最后却是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不过,结果还算好的,还是帮到了他,他经常这样告诉自己,哪怕之后受到了三日的酷刑,自己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他依旧记得这个少年曾经扬着那张小脸,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对自己说道,因为你是我大哥啊。
对啊,我是他的大哥,这是我要认一辈子的好兄弟,这或许也是我心中唯一能够算作温暖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地方,无聊的很,他只能无限的胡思乱想,他又不禁想起那个女孩,不是那个女孩很漂亮,也不是自己心中对她有点躁动的想法,而是这个女孩,他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女孩很干净。
眼睛很清澈,你仿佛看到她,生不出一点别的心思,就是单纯的只想保护她,不想让他受一点伤害。
后来看着她一直默默注视着钟子良的时候,他才知道钟子良与她的这段风流往事,他见过她爱他爱的纯碎,他见过她偷偷去参加他的婚礼,然后回来疯狂训练之后的泪流满面,他见过她在一年前忍不住去见他一面,哪怕明知道回来要忍受一天酷刑的样子,他见过她看着钟子良无助的离开时候要与他一起离开时的决绝。
他明白,在某种程度上他与她是属于一种人,他为了承诺,为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兄弟情,刀山火海可以滚一遭,她爱他爱的痴狂,爱的早已是生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无所谓什么值不值得了,因为时间从来不停留,希望在我们去世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无私的奉献过就好。
哪怕会有无数人讨厌离别,讨厌煽情,会有无数人会说,我别无他求,只为了你好的傻话,只是自己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可能人就是这样吧,不会那么无私吧。
只求你不要忘了我们,在那个时代中,有那么两个人,两个爱你的人。
两日后,春和楼。
“你们听说了吗,钟家大少爷又要娶亲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如今以钟家的权势有几个小妾才不奇怪好吧,不过前几年还在说这钟家大少爷真忍得住,那么有钱,一直就这么一个老婆,还正奇怪呢,你看,这不就对了?”
“什么啊,你知道什么,他要娶他的二娘!”
“什么,那不是,”旁边的那个人连忙摁住那个说话的人嘴巴,“你疯了,不要命了,”那个人往旁边看了几眼,小声的在之前的那个人耳边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说呢,你忘了前几日死的那几个人了。”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那几个瞎议论的人,特别是把那两个字说出来的人,第二天尸体沿一排摆在大街上,死状极惨,忽然间不由打了个冷颤,连忙大家都不在讨论。
在酒楼的某个角落。
陆昌源默默喝着酒,自言自语道,“钟子良,你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本来苟延残喘下去,就算悄悄离开,还是有几分可能性的,但是如今,你用这种方式彻底毁掉你们钟家的名声,意味着你唯一的底牌就毁于一旦了,你还有什么价值能够让组织留你啊,还是你从根本上就不了解这个组织有多么的恐怖啊,感觉自己这些年还有几分力量了,能够与组织掰掰手腕了。”他长叹一口气,“钟子良,你还是太过幼稚了。”
他一直认为是这个最了解钟子良的人,可是如今是越来越看不透钟子良了,就好像他自己蒙了一层面纱,遮挡住所有熟悉与不熟悉的东西,只是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我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局?”他忽然听到这个声音,有些愣住了,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一字一句说道,“钟子良?”
“是我,好久不见啊,陆昌源。”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那个日本人,没有告诉你,你要做什么吗?”钟子良缓缓说出的一句话令他彻底愣住,他突然明白钟子良的计划了,也同样知道了当初的那个抓自己要让自己取代钟子良是谁了。
工藤一郎!
从一开始徐良玥与工藤一郎的接触怕是就在筹划这一切,用日本人想要彻底占领钟城的目的,让日本扶持一个大家族,因为占领一个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这个城市,而要是扶持一个大家族,就注定与钟家作对,也就是与那个神秘组织作对,而这就是钟子良的目的,借日本人的手毁掉这个控制他的组织,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比如扶持一个大家族,要知道一个大家族首先要有的就是名声,也叫威信。
所以他又帮助他们毁掉了自己家族的名声,现在如果陆昌源出来拨乱反正,那么名声注定就是陆昌源的,如果他们再有钱与势力的话,大家族不就成型了吗。
但是如果要是动钟家,那么注定就要影响神秘组织的利益,最后也就注定日本鬼子要和神秘组织决一死战,毁灭的是谁,他不管,他只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这本来就是一场阳谋,只要想要钟城这块蛋糕的人,最后只能头破血流,别无他法,卧榻之侧岂容别人酣睡的道理罢了。
而且就算没有陆昌源,日本人一定也要找个别人,毕竟这些年什么都少,就汉奸不少。
“苦了你,兄弟。”他们俩人什么也没再说过,钟子良自然清楚那个无私能够在背后帮他的人就是自己这个唯一的异姓兄弟,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他给自己出谋划策。
他一回来的时候,其实找过他的,但是看到徐家也破败了,很多都物是人非了,他以为自己这个兄弟也去了外地,所以那五年的时候才太过消沉,身边所有的都物是人非,这也就是这么钟家大少爷,每天过的就是那三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那一日他收到了他的来信,他才重新站了起来,跟她母亲说我们回去,要把父亲的骨灰带回来。
他要与他们斗上一斗,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样的一个组织,但是他只知道,他的兄弟为了他已经在这个组织里。
我的兄弟,我怎么能辜负你的一番情谊呢?
走的时候,他们二人互相抱住对方,说了句活着,转身离去。
陆昌源没有对他说自己活不了一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秋天,根本不值得他再去为了自己改变计划,留下救他。
因为他知道,钟子良一定会留下的,因为他们是兄弟。
钟子良没有对陆昌源说过,既然真的找到了他这个异姓兄弟,便不会离去,帮助他毁掉这个已经毁掉他一生的组织,不是愧疚,不是亏欠。
因为他知道,陆昌源是自己兄弟,这就够了。
我为你做的不说,你也知道,而你为我做的,不说,我也同样知道。
因为这就是兄弟,这就是挚友啊。
有你,就足够。
黑暗处。
吴倩看着他们兄弟两的样子,那份离别时的感伤,自言自语道,“钟子良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或许这是一种叛国,但我只能这般来做,是因为我真的不希望你收到伤害啊。”
对于吴倩而言,什么能够算作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是钟子良。
她不奢望着一些有的没的,她只希望他幸福。
包括这次他联系日本人,都是她给那个日本人出谋划策,说想真的占领钟城,就从内部瓦解,这才有了钟子良与工藤一郎合作的事情。
她突然很怀念,当年的花园里少年与少女时候的样子。
“你还不起来?”“你想让我哪里起来,是上面,还是下面?”
“你爱我吗?”“爱。”
那些让我们怀念的,或许才是青春最后留下的记忆吧。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依旧爱你,或许才是最好的青春告白吧。
十二月
如果相遇本就是个意外,那么为什么要再次遇到,难道缘分本就等于意外的组成?
如果我爱你这件事,只是埋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那么为什么会心有不甘,痴狂一生?
吴倩从来没想到再次与他相遇是在他的第二次大婚上,因为从来自己只不过是在偷偷看他,远远注视着他,从来没有在分开之后真正站在他的前面,这么清晰的看着自己这个魂牵梦绕的人,这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钟子良轻声问着,“你还好吗?”在这一刻瞬间击碎了自己所有坚硬的外壳,瞬间泪流满面。
原来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腔情愿,原来他从来都记得自己。
当看到一年前钟家的剧变,她曾经无数次后悔一年前的那个相遇,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与他离去,便不会有如今的被操纵的傀儡钟子良,甚至如果一开始自己不退让,是不是就能与他相伴,如今那个在他身边的就是自己。
可是自卑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存在与自己的心中,无关乎感情,只是地位的不相匹配,所以在这个组织六年前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拼尽全力奔向前方,只想为了能够站在他的身边,看,我也能配的上他。
可是,很多时候,甚至在某一刻,放手就等于永远的分开,她突然发现很难再站在他的身边,她只是个卑微的地下暗黑者,像个老鼠一般,永远见不到阳光。
所以这次,她来只是单纯看看他是否幸福,她大约知道他的计划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既然自己在上次钟家剧变中没帮到什么,那么这次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帮他与他的妻子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谁知道,就是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钟子良就立刻认出她来,并向她走来。
她知道,在这一刻的他而言,什么的表达爱意,都不如,只是远远望你一眼,不管是非恩怨,依然相信那个爱我的人从未变过。
她含着泪向他问道:“你还是来找我了?为什么,你知道我早已拒绝你了。”
她知道,这是一句废话,她知道,她清楚的知道,但她还是想亲口听到他说出来。
那世间最简单的三个字与引人泪下的三个字。
钟子良看着她,坚定的说出了一句话,“因为我爱你,这次不要在离开我了。”
她在那个不知名的角落,用力抱住了这个想了七年的臂膀,泪流满面。
轻声在他的耳边,“嗯。”
钟子良一直认为,在那次分别,加上钟家剧变之后,他真的爱上了徐良玥,并且也在自己心中发誓要与徐良玥过完这一生一世,可是在再次看到她的眼神的时候,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自欺欺人。
我如果一直看不到你,可能能够隐藏所有的爱意,可能也告诉自己曾经爱过你,如今已经不爱你了。
但是为什么,我依旧能够在人群中远远的望一眼就能认出,你的样子,似乎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个愿意在阳光下沐浴的少女。
钟子良在这一刻完全想明白他的感情了,这次如果能够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他就带着吴倩回去,从此神仙眷侣。
可能要委屈徐良玥,原谅我的自私,我的妻子,这个女孩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负她。
婚礼进行的似乎很是顺利,就连前几天一直闹着说不再认这个大哥的钟灵儿,都老老实实的看着他们互相的宣誓。
其实钟子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不知道陆昌源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拨乱反正,来取代钟家,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之后的计划基本报废了一半。
他一直在等,等那个人来阻止这场婚礼,而此时却是听到一个声音,“且慢。”
他转头看去,发现那个人不是陆昌源,是冯青岩,只见他站起来对钟子良说道,“你当真要这么做,你可想好这么做之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你们都灰飞烟灭。”
钟子良点点头,对着冯青岩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从你们逼迫我娶二娘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敌人了,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我甚至可以不要尊严给你们当狗,但这种事情,我绝不妥协。”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爆发了很大的争吵。
“什么,第一家族竟是给别人当狗?”
“我说呢,这个钟家大少就算再色,也不能行这等事情,原来这里面有隐情。”
这时候,冯青岩突然轻笑一声,说道:“你不会还在奢望着你那个好兄弟吧。”钟子良这时候才感觉有些许的不对,按道理说,这场婚礼就是要由陆昌源来阻止,然后日本人扶植一个大家族的,但是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陆昌源还没出现,就有些奇怪了。
而现在看来就是,这个组织与日本人也有所勾结,互相妥协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条件,才导致现在都没有日本人来砸场子。
钟子良怒视着他,说道,“你们是要真的一起灰飞烟灭吗?”冯青岩愣了一下,笑道,“你还有后手,要知道你现在钟家名声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底牌?”
“我有。”钟子良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的那些罪恶产链,我都是记录的,还记得当初给你看的那些不是战争中死的却是最后死了的人吗,现在又加上了我们这些罪恶产业链,你说我要拼着钟家陨落的后果,能不能把你身后的人一起带走,一起灰飞烟灭?”
冯青岩盯了他半晌,说道:“你就不怕今天离不开这里?还是以为这里在坐的人能成为你的保命符吧?!”
语气阴森,使人不寒而栗。
他们俩人语气声音极低,周围的人还在那窃窃私语,殊不知,如果他们俩人谈不拢的话,可能在坐的所有人都要为他们钟家陪葬。
钟子良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会忘记了我还有个二弟钟汉楚在海城吧。”
言下之意,便是所有的证据与材料钟汉楚当年就给带走了不少,他忽然想到,自己也真是傻,他能这么告诉自己,岂能没有后手。
冯青岩有些恍惚,与那个人真的像啊,谋而后定,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要命!
钟子良看着他走神,皱眉道,“你想什么呢?”冯青岩恍然回神,面无表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道:“你要什么?”
“我要离开,带着吴倩与陆昌源离开这,此生不再踏入钟城半步,而且只要我们安全了,所有的证据就全给你,不需要考虑了,除此之外,便只剩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冯青岩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真的以为一切都在你计算之内,其实所有的证据都是我们留给你的,你没有发现吗?”
望着钟子良不解的面庞,冯青岩继续苦笑着说道,“如果是一般人,再碰到你这种情况,就只能妥协,毕竟那些事情,要是全放在阳光下,谁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可是你碰到的是那个人啊,无论钟家毁不毁灭,这一切对他而言都百利无一害。”
钟子良不解的问道:“那个人是谁?”却是看到冯青岩把周围所有的宾客都遣散了,只剩下吴倩,冯青岩,一个浑身穿的黑衣,头上还带这个大斗篷的男人,与自己。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吗?”钟子良的语气愈发平静,因为他看着冯青岩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他很有可能认识,而且不仅仅是认识,还很熟悉。
“你不必问了,因为那个人是我,良儿。”却是看见那个浑身穿着黑衣的男人站了起来,缓缓掀开他头上的大斗篷。
钟子良突然愣住了,睁大了双眼,踉跄着后退,忽然突然打了自己两巴掌,“你一定在骗我是吧,冯青岩,你一定是在骗我是吧。”说话间还在不断打着自己。
吴倩连忙上前抱住钟子良,哭泣道:“子良,你不要这样。”
钟子良一把甩开吴倩,忽然向前朝那个黑衣男人扑去,边上前还边喊道,我弄死你,你竟然敢冒充我爸。
原来钟子良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就是钟千刃,就是那个死去一年多得钟千刃,那个当时说成了大佬间的牺牲品的钟千刃!
看着钟子良扑向钟千刃的冯青岩本来想拦住,却被钟千刃制止住了,他缓缓向前,犹如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一辈子注定了是个乱世,要便只能鼎立在这世间,否则,只能成为蚍蜉,随意碾死,谁能看见?”
钟子良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来,这段话就是在他父亲最后一次见面,单独对他说的,当时自己还在过着那个三点一线的颓废日子的时候,父亲远去出差,单独拉他跟他说的。
当时他还明白,如今在看到钟千刃说这段话,他怎能还不明白?
他想起来,当他说娶二娘的时候,母亲的无动于衷,并没有说别的什么话,钟灵儿还在那闹,母亲把他说了一顿的场景,怕是母亲那时候就知道父亲没死,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吧。
他想起来,徐良玥曾经跟他说的,感觉一直都是在围绕着钟家的一系列阴谋,从一开始他立足到如今钟城老大的地位,看起来顺风顺水,好像就跟一步步设计好了一样,让钟子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当时还说徐良玥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况且从一开始还是自己去找的人家,现在看来每一步都是他算好了,了解自己一定不甘心这么背欺负,只要想在钟城立足或者称霸就必须要依靠他的力量。
他想起来,当时对手用二弟杀人的事情来威胁自己投靠他们,却是父亲刚好在自己要同意的时候就回来了,那也是他算好了的吧,怕自己把钟家卖了,才不得不出头,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回来阻止这件事。
他想起来,这些他身边最亲密的人,全被发展成为他们组织的人,现在也应该有个结论了,只是想控制他的手段而已。
不知道为何,他现在的脑子愈发的清醒,可就是清醒,才愈发的难受。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就是好像心突然都被掏空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毁灭了,就重新站起来,失去了,就重新再夺回来,什么都没有了,就再重新抢回来,只要人不死,我就扛得住。
可是现在精神支柱倒了,瞬间粉碎,像是被台风吹过的瞬间,天崩地灭。
他从来都不会想到,斗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他为了拿回骨灰不惜舍得性命的人。
“为什么?”他第一次真正泪流满面的跪在他爹面前问道。
“因为你需要成长,在这个乱世,如果只会搞搞学问,读读书,那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初我无论怎么告诉你这些道理,你都不如自己来体会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他如同一个高瞻远瞩的君王一般,望着跪在地上的钟子良。
“是吗,父亲,你的目的应该是要最后毁掉钟家吧,当初把我逼走,让我大哥身边一个能够依靠的人都没有,只能靠你那个组织来做事,那时候你应该就会算到有今天的这样一个局面不是吗?”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看着门口的那个人,阳关散在那个男孩的身上,让人感觉很是温暖。
钟汉楚望向那个跪在地下的钟子良,一把扶起他,语气平静道:“对不起,大哥,我回来晚了。”
转头冷冷对钟千刃说道,“你所有的谋划只是为了今天这个局面,毁掉钟家,毁掉你一手建立的钟家,毁掉原先为你提供金钱的钟家,毁掉这个政治污点,因为一开始你踏入官场,可以用钱打通人脉,但是要入中央的话,你就要毁掉这个政治污点,而毁掉政治污点的最好方式就是由你的孩子去毁掉,然后,这一切罪恶由你儿子来背负是最好,你什么都不知情,最后凭借你这么多年的人脉就可以踏入更高的官职,我说的没错吧,钟处长。”
钟千刃诧异的看着钟汉楚,半晌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钟千刃的儿子,你说的对,也不对,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有人抗下这份罪恶,我只不过要给他们看到眼前能够看到的东西罢了,就连你都能看出来,那些政客哪个又能看不出来,这场戏本来就是给他们看的。”
这一席话,把钟汉楚与钟子良都给说愣了,钟千刃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俩儿子,说道,“我从一开始确实假死,利用了你,良儿,但是训练成为这个世间的枭雄是真的,毕竟这片产业是要交给你的,你不成气候,我怎能交给你,所以才一步步引加入这个组织,让陆昌源接触你也好,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在磨炼你的书生气,现在看来,还不错,而至于让你娶二娘,”钟千刃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方面这是对于你最终的考验,你不用问我万一你是真的要娶你二娘怎么办,是因为我从来就知道你小子不可能真的娶你二娘的,就算你小子真的要娶你二娘,这个局不就更加真实,有的时候要达成一个目的,牺牲一个女人能算的了什么,而事实上你做的让我很满意,为了不娶你二娘,毁掉这场婚礼,利用了所有能够利用的力量,先是组织,后面甚至还利用日本人,因为你从来就知道日本人就算扶植了一个家族也不可能彻底占领这座城市,毕竟这个城市还有无数的爱国人士,我现在没什么要能教给你得了,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我要毁掉钟家也是真的,因为这个城市一直属于罪恶,你以为是我一个人在这里面有利益,你从来不知道这些罪恶一直属于整个党国啊。”
钟子良突然明白父亲的用意,他就是要彻底毁掉钟城的罪恶,让它成为一个导火索,燃烧整个党国。
因为如果父亲把这些罪恶暴露出来的话,那些政敌谁能作罢,一个个肯定都来啃一口,然后把父亲弄下去,但是父亲继续做局呢,借着这件事,再把他们查一遍,一个个谁的屁股干净?这些罪恶产业查到最后,肯定是全都有份,一个跑不了。
能扳倒父亲,这是他们看到的,这也是父亲让他们看到的,而没看到的就是他,要把所有的罪恶放在阳光下燃烧,然后还他一个朗朗乾坤!
最后父亲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其实大约猜到了,因为一旦这么做了,父亲就要一个人与党国这些蛀虫作斗争,应该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不由想起那个戊戌变法在狱中死掉的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写的那句话。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潇洒来世,问问这片世间公明何在?问后,大笑三声,天地任我游!
这应该就是父亲在算计一切之后的真实写照了吧。
忽然感觉没有那么绝望,那个心理支柱又立了起来,就在那,好像自己被算计的一生,不过就是父亲的爱之极罢了。
钟千刃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别怪我,孩子,因为这终究要有一个了结,与那个人属于二十年的了结。
二十年前,一个荡气回肠的钟城,一个风雨缥缈的钟城。
二十年前,生存,是每一个人活着唯一的事情,而钟千刃的故事就是在那开始的,之后才有这两个人,钟子良,钟汉楚的时代。
二十年前钟千刃遇到了他,二十年前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或许相遇就是个错误。
又或许这就是命,属于他们钟家要为这天下人做点什么的命,可能不是英雄,也可能是英雄,就好像刘邦到底是不是英雄一样的命题。
一万个人心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所有的事情交给后世评说吧。
结语
现实中的我们太过现实,留下那些幻想,他们几个人是有结局,但是也会有人不会有结局。
所以有后记,有那些我们想要的悲剧与喜剧,有那些我们想象中的喜剧悲剧。
就这样吧。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