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道远
李大壮今天起来的早，天还未亮，他早早的做好了早饭，喊婆娘起床吃罢饭然后刷锅拌泔水喂猪，收拾完一切抬头看看天日头才见了点亮。农村人勤劳，能吃苦。一般都习惯早起，但是今天因为要出远门，起的太早，没办法摸黑，所以不得不拉开了屋里的灯泡，舍得点亮了一会，虽然才几瓦的功率。可是也得费电，这也是钱啊，为此，他婆娘又叨叨了一会……
大壮今天准备去省里看上班的儿子，因为路太远，有个一千多公里，对于现在交通工具不算什么，坐高铁几个小时，可是落后的农村位置偏僻，别说高铁了，连公交都懒得多跑几公里，这里的人平时不舍得出门，也没几个人坐车，所以到现在镇上一天只有一班车，因为路远难走，又没出过远门，大壮为此行准备了好久，算起来足足准备了快一年了，其实儿子前几年也回来过，不是非去不可，可是儿子去年告诉他在省城找了了媳妇，感情很稳定，准备成家，城里工作又忙，脱不了身，所以只能他大老远的跑过去了。因为没出过门，乍一去，还真有点踌躇。本来打算拉着婆娘去，可是
她一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十几公里的娘家翻山越岭来到他家，十几公里，走了一天。一辈子就回了几次娘家，一因为远，二因为穷！太穷了！这次也是如此，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可是一算路费，儿子还要买房，路费，算了，还是多养头猪吧。
既然是省钱，当然有省钱的打算，在大灶上烙几斤大饼，听说火车上一碗泡面就得十块，虽然也听说转一圈回来就变成五块，夫妻两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但是五块也挺贵，够他们一天的吃饭了。还是烙饼实惠，水嘛，农村人属牛的，以前地里干活也没喝过几次水，喝一次管饱。带着个以前喝白酒剩下的塑料壶，装满，有便宜的水就再装一壶。别的零零碎碎的也带着不少，穷家富路。也不能太省。家里的特产不能少，一定得给儿子带上。好久不见，儿子肯定念着家里的味道。收拾来收拾去。也带着几大包了。够沉的。
忙活完家里的活，看看手机，快六点了，镇上的车七点走，该出发了，大壮
把包装在驴身上，和婆娘就出发了，一路还算安稳，几公里的路。虽然不太远，可是没修公路，坑坑洼洼，不敢走快了怕崴了脚，幸好人和驴都习惯了了，两人一驴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中出发了，到了镇上，还有二十分钟，他们把东西卸了。把驴栓到路边的柳树上啃几口青草，来的时候喂的少，算计着这一顿，再说这畜牲吃得太饱不乐意干活。就在夫妻两在这等着的功夫，来了几个乘客，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出门等车。有一个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约莫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会，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把烟吐在路边，也懒得碾灭，迈步向他们走了过来，看到这个人，大壮有点发怵，他认识这个人，应该说全镇人都认识他，赵二赖子，全镇有名的二皮脸，好吃懒做，一般这种人每个镇都有几个，欺软怕硬，好逸恶劳，对于这种人就像狗皮膏药，你招惹不得，粘上了还摆脱不掉。不能得罪。但可以无视。
赵二赖子走到夫妻两跟前，虽然个没大壮高，也没他壮，但是二赖根本不害怕，甚至还有点骄傲，可能他们这种人都打心里看不起这种泥巴子。有力气又能怎样？有牛力气大？还不是一刀过去就成了锅里的肉，再来上二两烧刀子，香着呢。想到这，二赖不禁流出来口水，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恼羞成怒，觉得在这种人面前不该失态，跌了身份。二赖抬起头，看着大壮，口气轻蔑的说：“那村的，到哪去？”那口气和镇上的民警一模一样。可能是耳濡目染了许久，连神色都有几分。农村人最怕这个，一怕公家人，他们根深蒂固的认为王法王法，就是公家的法，要不然为什么叫王法？虽然现在早就是新社会了，可是越落后的地方越愚昧。一时难以改变。二是怕二赖这种无赖，他们不讲理，就像疯狗，逮住你了就得掉块肉。你不给能缠死你。所以大壮有些畏惧，顿了顿，用小声说：“俺是大李村的，去省城看儿子。你抽烟不”说着套近乎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包未开封的纸烟。大壮抽烟，平时不舍得买，自家地里种了一分。用儿子上学用完的作业本一张张卷着抽，那烟辛辣而劲大，没抽过严的抽一口能闷一个个子。可是便宜，这就够了。出门当然不能不带着烟，他用纸包包了点烟叶。留着路上抽。那一盒，是留着见人拿的，总不能见个人问个路也把用吐沫卷好的烟递过去吧？二赖喵了一眼，还可以，十块的狼烟，这在农村，已经是稍微好点了了。又听说他儿子在省城。他收了几分蔑视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过烟，抽出一支，顺手装进了自己的裤兜，然后接过大壮的火柴。点上。吐了口烟圈，然后不无得意的把火柴一把夺过来也装了起来。大壮心里一惊，脸上不自主的抽搐了起来。十块钱的烟加一毛的火柴就这么没了，他无比心痛，虽然知道此人是个无赖，他也打算息事宁人，可是任何事都有个定价，一旦超过了那就是碰到了底线。十块钱对于城里人甚至一般人不算什么，可是在大壮这里，就是命！他随即变了脸色。伸手抓住了二赖的手臂。猛烈的摇晃起来，同时嘴里不断的发出：“啊，啊，啊”的音节，他是急火攻心。一时忘了组织语言了。二赖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大壮这么大的反应，虽然他不认识大壮。但看他们的装扮，也知道是个怕事的苦哈哈。这种人最好欺负，所以他才有恃无恐。没想到这苦哈哈居然敢反抗，而且布满老茧的双手如铁钳锁住了他的手臂，生疼还挣脱不开。这让他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他们这种人，之所以成为无赖，也是有资本的，先是声色俱厉的吓唬你，如果不行，再提自己的关系如何如何，摆出县长是他干爹的架势，用权压你，一般人到这也就差不多了，服个软再宰几刀就算了，他们也懂不能把事情闹大要慢慢薅羊毛的道理，今天碰上了铁板，他们也不怕，汽车站是个热闹的所在，无赖的聚集地，他们也懂得抱团取暖，实在不行就一声口哨，叫来几个货色一拥而上，打他个七荤八素，顺便顺水摸鱼的拿走点什么，两不耽误，如果敢报警，他们立马躺下，保证叫的比你还惨，如此也不能奈何他们。这样三板斧下来，虽然颇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战法，但也无往而不利，屡屡得手。
今天虽然碰上了不识好歹的大壮，可是二赖并不着急，出来混，没几个道行能成？既然挣脱不开，他干脆不挣脱了，说到底不就是一盒烟的事。多大个卵事。他不急不忙，抬眼扫了一圈众人，见有几个相识。心中更有底了。抽了一口烟，没有搭话，也没有理他。这下大壮有点发懵，本来就是为了那盒来之不易的狼烟，不管怎样，抢过来就可以了，刚开始激动，脑子短路，一时冲动，现在稍微冷静了一下，看到对方没有动静，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就放开了抓着二赖的手，但没放下，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生怕他再脚底抹油，二赖蔑视的看了大壮一眼，吐完最后一口烟，用脚狠狠的碾了碾，然后两眼一翻，出乎意料的直直的倒下了……
众人哗然，虽然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可是大家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鸦雀无声，包括站在身边的大壮，一时场中陷入了寂静。还是赖子的同伙赵三反应快，本来套路熟。方式轻车熟路，自然懂得怎么做，赵三深吸一口气，气聚丹田，发声呼喝起来，：“打人了，打死人了，出人命了！”声音久久在场中回响。场中的众人一激灵，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有的惊愕，有的东张西望，有的拿出手机看样子想报警，还有的一脸的苦大仇深。看样子也吃过亏，为自己愤愤不平，用眼狠狠的瞪了二赖一眼，嘴里咒骂了几句，扭头就走。大壮像是瞬间恢复了意识，脸顿时涨的通红，嘴里又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这是又急糊涂了。而他婆娘，早吓傻了。一旁愣愣不动。赵三走到二赖身边，装模作样的翻了翻二赖的眼皮，他自然懂，然后转头看了看大壮，语气愤怒的说：“你怎么把人打死了？这是要枪毙的，往脑壳打的，懂么？”，大壮急忙争辩，我没打他，就抓了他一下，谁知道他自己倒下了，我没打他！赵三自然不信，开口说：“你说没打就没打？大家都看到了，刚才是你拉扯了，我这二哥本来身体就不好，那禁得起你这样打？”大壮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他本来就老实，没出过门，与人打交道不多，不懂该如何打交道。他狠狠的跺两下脚，：“大不了烟俺不要了成吗！”说完准备扭头就走。赵三自然不肯，拉住他不依不饶。这时。有个警察挤了进来，环视了一圈，语气威严的说：“发生了什么事？谁报的警？这人怎么了？”大壮素来话语不多，又被赵三拉扯。此事自然被赵三抢了先。他语速很快的复述一遍发生了什么。然后对警察说：“我这兄弟本来身体就不好，那禁得起这人的几拳几脚？赵所，您看，人现在昏迷不醒，不知死活，现在先把我兄弟送医院吧？”赵所皱眉点了点头，转身对一旁的辅警说道：“去叫个救护车”辅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赵所对大壮和赵三说：“你们和我去派出所一趟。”赵三允诺，大壮却不肯。因为去省城的车早就来了，这个时候快发车了，那么贵的票钱，他自然不舍得。再说人又不是他打的，和他有什么关系？赵所哪听得他争辩，掏出手铐就要带人，正在这时，躺着地下的二赖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大家一看，二赖睁开了眼睛，正捂着胸口，不住的痛苦哀嚎。大壮一看，松了口气，最起码人没死还有的救。赵所也点了点头，对赵三说：“既然人醒了，你们是自己协商还是走法律程序？，”赵三急忙点头，我们就不麻烦政府了，大壮着急走也不想多事，也点了点头。赵所看了他一眼，对赵三说，“你们好好协商，既然人醒了，待会送医院，该赔多少钱赔多少，不给直接拘留！”大壮心里一哆嗦，两腿直接就软了。他最怕这个，谁愿意吃牢饭？只想息事宁人。警察走了以后，赵三把大壮拉到一旁。一番威逼利诱，窃窃私语，讨价还价，以三百块结束了今天这场闹剧。
大壮捂着胸口上了汽车，好几百块啊，那是一年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婆娘抹着眼泪牵着驴回村了，估计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了。而二赖，早拉着赵三喝酒去了。一个月的吃喝够了！
上了车，大壮还沉浸在损失三百块钱的痛苦之中，很多时候，钱就是命，是心血。一辈子能出几次门，好容易出趟门还没了一年的生活费，谁能轻松？一路上都闷闷不乐，要不是因为人多，说不定他早抹上眼泪了。车上人也见怪不怪，这年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管得了谁？倒是一个坐在他后边的带金丝眼睛的注意到他，几次想和他搭话，但是大壮只顾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没有要聊天的意思，金丝眼镜不想自讨没趣，所以也没有说话。十多个小时颠簸，人早已昏昏欲睡，一路上也没几个人聊天，大家早己经没有了精神。快到省城的时候。金丝眼镜找了个停车上厕所的空隙，坐到了大壮的身边，关切的问：“大兄弟，我看了你一路了，你也没有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大壮抬起头，看到对方，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见此，金丝眼镜也没在意，又说：“没事，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过去了也没事了，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就好了，心里也舒服点。”大壮心中一悲，觉得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人了，于是把车站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末了，还擦了擦眼泪。金丝眼镜听罢，怒不可遏，大声的痛骂起二赖无耻的行为。骂了一通，回头对大壮又安慰了一番，大壮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他觉得遇到好人也是不容易的，更信任金丝眼镜了，金丝眼镜也和他一番交谈，知道了他要去省城看儿子，很巧，他和大壮同路，去的一个地址，大壮喜出望外，终于放下心来。
长途汽车缓缓的停到车站，众人下车，金丝眼镜和大壮一起把行李放在车站大厅，转头对大壮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帮我看下东西，我去去就来”，大壮自然满口答应。等了一会，没见人，等了一天。还没见到人，眼见天要黑了，他想拿出手机给儿子打个电话，一摸口袋，手机没了，他大吃一惊，又摸内衣。居然有个口子，大壮瞬间汗就下来了，里边有全家的积蓄五千块钱，缝了好几层怎么也没了？大壮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屁股蹲下。这次，终于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