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留白很久的护栏,我有些出神。我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那个让我感到思恋的身影。歪脖树下也没有,即使再晴朗的星空,也只有独自飘荡的秋千。
“不用看了,她已经确认辍学了,我去找过她,她说不想再麻烦别人,感觉自己已经成年了,有些东西她要自己面对,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在那之前她打算带她爸爸离开小镇一段时间。”陆海涛站在我身后抽着烟,看着我看的地方也有些入神。
“哦,对了,你爸爸刚来电话了,等会下课去我办公室回个电话。”他说道。
“嗯。”我回答道,仍然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
叮铃铃,
陆海涛扔掉烟头,弹弹笔记本上的烟尘,对着我说:“走吧,进去了。”
坐在程甜甜旁边,我又无聊翻起了课本,程甜甜也一直没有理我了。我们之间显得有点尴尬,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尴尬,毕竟她那么单纯可爱,也许想的根本没那么复杂。
“我看最近大家都喜欢听MP3,那趁今天时间充足,我给大家讲讲流行乐的发展史。。”陆海涛感觉班会课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说,开始调动大家的兴致。
我却很难提起兴致,李潇潇的离开虽然看似在我意料之中,但真正离开的时候却又好像在意料中找不到蛛丝马迹,就是很难去接受。她曾让我切身感受仙境存于人间,而现在又让仙境只存于记忆。
班会课结束也意味着周末开始了。那些住校的一听到铃声就一窝蜂的朝教室门口冲去,林天豪准时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是常客了,摆明了态度就是等程甜甜了。对这些关系,我完全不感冒了,自顾自的向陆海涛办公室走去。
“最近过得怎么样?”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平淡的问。
“还好。”同样平淡的回答。
“嗯,我在这边给你找了个好点的学校,以后不用去那么远了,你不是晕车吗?这个学期结束回来就在这边入学吧!”他继续说道。
“嗯!”和以前一样,我没有更好的选择,遵从安排就是最好的选择。
从教室经过,已经空无一人,这时才发现程甜甜桌子散落一地,确实是散落一地,已经被撞散架了。
“有事?”教导主任疑惑的看着我。
“借个榔头。”我说,
“干什么用?”他问,
“修桌子。”我答。
对于教导主任,只要回答够快,不心虚,事情都能得到答案。
去学校杂物室,找了些已经损坏的椅子腿,上面还有些钉子。慢慢把钉子敲出来,然后用榔头另外一头的钩子把钉子钩出来,就这样凑出几个钉子。因为没做过木工很是生疏,弄得手掌都是伤痕。
把程甜甜的东西整理好,然后把散掉的桌子拼接好,在几个位置锭上钉子。试了下因为不是很会桌子还是很摇晃,不过不会散架了。按照我的记忆把程甜甜的东西按原位置放好,然后离开。
学期的最后一段时间过的很平静,除了和何可儿有些少许交流基本都是独自一人,回归了透明生活。程甜甜还是不愿意理我,虽然还是没接受林天豪,但是他们关系倒是变的不错起来,毕竟两个人性格上确实合拍。陆海涛还是没有给凌小涵好脸色,只是被凌小涵总是堵门口,让后座上的女人自觉离开了。
“好了,上完班会课,这个学期就结束了,你们也暂时解放了,现在让老师们给你们布置寒假作业吧!”陆海涛看了眼卢文婷示意她先来。简单的开了个玩笑,布置了作业就被后面老师催着说赶时间,他们带的班级可不止一个。
我没记作业,也完全没关心接下来的事,毕竟下个学期我就不来了。
“大,大叔。”突然程甜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突然让我有些不习惯了,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称谓了,再次听到反而有些尴尬。
“谢谢。”她没有转过头只是这么说了句,看着她的侧脸感觉她有点紧张。
“什么?”我有点疑惑,转头看着她,还是那么可爱。
“那天我回来拿东西看到你帮我修桌子。”她有些慌张的说着。
“哦,看到散了,正好没事就修了。”我随意说道,
“我看到你手受伤了。”她终于还是转过头看着我,眼睛竟然有点红。
“嗯,没事只是擦破皮很快就好了。”不是很明白她现在想的什么,情感让我有点糊涂。
“你明年是不是不来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她眼睛越来越红。
“额,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无奈。
“我从海涛老师那知道的,你明年能不能不走,大不了我不喜欢你了。”她眼泪已经开始流下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伸出手,有些生疏的摸摸她的头说:“这和你没关系,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次她没躲开任由我摸着她的头,只是哭的有点凶,弄的课堂气氛都有点不对了。陆海涛看了我一眼,我无奈的摊摊手,示意让他继续。
等结束了,我收拾了下行李,其实也很简单就一个我爸的老旧手提箱,多余的都扔掉了。程甜甜坚持要把我送到车站,林天豪也跟了上来,他自来熟的要和我勾肩搭背,虽然很不习惯,也任由着他了。
“大叔,别忘了我。”程甜甜一路没什么话,直到大巴启动才红着眼对着我喊道。我不喜欢她这样,还是希望她像原来一样无忧无虑的微笑,我的记忆里她单纯可爱。
大巴穿过小镇街道,经过来时的岔路口,驶进隧道。宁静从后方远离,喧闹嘈杂的街道再次出现。
后来的时光,平淡流逝,有了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老师,新的环境。只是不再那么透明,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但是也不在习惯独自一人,我开始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再缺席任何班级活动,虽然还是不够活跃,但总是想办法让别人感觉到我的存在。画了第一名的黑板报,谈了一场简单的校园恋爱,我不想像之前一样老态,尽可能的把自己仅剩的青春体验完。
“你同学找你。”我爸把手机递给正在对一道数学题发呆的我。他有些疑惑,我更疑惑,我不记得我对哪个同学说过我爸的电话号码,更不觉得有那个同学需要把电话打到他那里找我。
“你好,哪位?”我随意问了句。
“是我,何可儿。”电话那头女声传来,猛然让我有些淡去的记忆又重新闯了进我脑海里。
“有事?”我有些疑惑,在我记忆里,那个小镇那个小岛那个学校里,即使联系我,也不应该是何可儿啊!
“我就想问下,海涛老师的葬礼你要不要参加,之前在班上他对你是最好的,所以我找来了你的联系方式问下你。”听着有些悲伤的话语声,我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懵了好久。
“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不是恶作剧吧?”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急切问道,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可是一想到凌小涵又觉的也许就是真的,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又真实。明明不合理,却又合乎情理。
“是真的,不是玩笑。肺癌。”何可儿肯定的说。
“可是我走的时候明明他还好好的。”虽然知道结果,还是有些不甘心的继续追问。
“你来吗?”何可儿只是问。
“来,告诉我时间地址就行。”我没办法不去。
我爸妈不同意我去做这和学习无关的事,只是我去意已决,他们也只好同意了给我请了个假。
等在去往小镇大巴经过的路上,这次没有送我的人,没有行李,就我独自一人穿着校服前往。
没等多久,上了大巴,这次竟然车内空荡荡的,我找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奇怪的是也不晕,也没了困意。静静的看着窗外,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小镇的记忆。那个总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抽掉最后一口烟的年轻男子。那个有着可爱单纯的笑容女孩,那个温柔的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那些存在我记忆的人。
大巴再一次驶过隧道,进入那宁静之地。在何可儿告诉我的那个岔路口我下了车,等我的是程甜甜和林天豪。
“大,大叔。”似乎时间有些久了,再次叫出这个称谓让她也感到有些生涩了。“我让可儿先走了,在这里等你,我带你过去吧!”
那间石瓦屋还在那,那个像个道士的老人仍然悠闲的坐在他的摇椅上养神。那片空草地因为现在停满了汽车和摩托车,老人养的老牛不得不移步到另外更远点的地方吃草。从程甜甜那知道老人是这的守墓人,从这开始那条笔直的公路是要走过去的,难怪都没见过有车从那里行驶。
随着程甜甜朝公路尽头走去,公路并不宽,应该原本就没准备给汽车通过,两边整齐的种着银杏树,看起来似乎很长,一眼看不到头。真正走过去,却也没觉得多远,没用多久就到了终点。
“这个地方的人去世了都被葬在这,我爷爷也在这。”程甜甜介绍着,让我明白我初来时,她奶奶以及车内人为什么望着这个方向,是思恋吧!
“那边。”程甜甜带我穿过整齐的墓碑,向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人最多的是穿校服的,因为校服不同,我站在里面显得有些突兀。看着墓碑上陆海涛的笑脸,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真实,一个好好的人,说没了就没了,还那么年轻。在另外一边少数穿着黑衣服的人中,哭的最凶的应该是陆海涛的家人了。然而边上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墓碑的身影吸引我的注意,一身黑色连衣礼裙,黑色纱帽,戴着墨镜。她安静的看着墓碑,完美的身材,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名字。“凌小涵。”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第一种人,只是结果她自己也没料想到吧!也许她想象过陆海涛会离开她,却没想到是彻底留白。离别还能留在心中,而永别却只能活在心中,她的心中很不好受吧!这辈子也没办法忘却,也许这就是陆海涛最不想要看到的。
何可儿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白色菊花。跟随着葬礼仪式,在墓碑上放上了自己的白花,来的人一个个上前去放。有个孕妇的身影引起我都注意,瘦弱的身体却挺着个硕大的肚子,穿着黑色孕妇装,有些费劲的把白色菊花放在墓碑前,小声念叨了些什么才缓缓转过身来。
“李潇潇!”当看到那个在我梦里时常出现的脸时,我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她头发有些凌乱的随意扎在脑后,走路也有点蹒跚,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走路都让她感到辛苦。我的惊讶声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她也没听到,但是却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看到我时有些勉强的朝我微笑了下,然后缓缓朝我走来。
“过得怎么样?”她走进我问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应该是我先问才对,看着她凸起的肚子,我眼里满是不解。
“我现在看起来很可笑吧!哈哈。”她自嘲的笑笑然而没有解释。
然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明明心中有那么多疑问。
“对了,既然遇见了,正好还你书。”她艰难的从包里翻出一本书递给我。
我伸出手触碰那本书,看到她那张仍然温柔却褪去青涩的脸已经有了一些成熟淡然的气质,一身宽大的孕妇装突出来肚子。而对面穿着校服,幼稚还没完全褪去的我被一本书连接着,看起来那么不和谐。我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彻底偏离。比起我的毫无准备措手不及,她显得要淡然一些,也许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
“之前被我爸爸撕坏了几页,我把它粘好了,一直想找个时间看,却总是没机会看完。别那样看我,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点。”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蹒跚离去。站在外围的两个男人等着她,她搀扶着她爸爸,而另外一个人搀扶着她,那是她舅舅,不是亲的。
从头到尾,我都没说出一句话,做不到淡然,心里甚至有些发狂。看着手里的书《瓦尔登湖》,原来我遗失的书一直在她那里。
放下久久不能平静的心,在程甜甜的陪同下再次回到那个小镇,那个小岛,没让程甜甜陪同,我独自去了歪脖树,在秋千上荡了很久,直到心又恢复了宁静,我才准备着离开。
“大叔,你还会再来吗?”程甜甜问道。
“不了。”我回,伸手准备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为什么。”她继续问。
“我晕车。”我笑了笑对她说,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我走上了将要离开的大巴。这个理由对别人没用,对她足够了,在我记忆里她单纯又可爱。
大巴在安静的田野行驶,我看着将要出现的星空,然而眼前一黑,穿过隧道,我就要离开这仙境之地。别了!
仙境从来不只是个地方,它可能是个让你开心的人,是个让你愉悦的环境,是个治愈你的远方。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仙境,闭上眼感受下你现在内心是否感觉愉悦,开心,感动,以及一切美好情绪,只要有一样不用怀疑,你身处仙境。
这个美好的地方,在我记忆里是一块不被污染的仙境之地,我没有在这留下痕迹,也没办法带走什么,我只是从这路过,然后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