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最近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不用猜定是秦小将军求亲又被拒!
为何说“又”,因这是他第五次提亲,五次皆被拒。而拒亲的则是,苏大学士家长女——苏苏。
“这秦将军满门忠烈!秦小将军更是虎父无犬子,能文能武,血战沙场。怎非一次次求娶苏家姑娘?”
“即便是九天仙女,秦小将军也是配得的。怎这苏大才女如此眼高?莫不是……”一身穿绸缎长袍,手持扇子,笑得有些猥琐的男子说道。
“定是那苏大姑娘,以为自己貌若嫦娥。想做宫中娘娘呢!”一粗壮汉子的话,引来身旁人大笑不止。
百姓笑谈的不是秦小将军被拒,而是患有腿疾的苏大才女拒亲!
春光和煦,苏府,白墙黛瓦,飞檐回廊。院内的那株海棠开得正好。
阿武看着海棠树前的阿姐,明眸皓齿,长发翩跹,微风袭来,片片红色花瓣纷纷跌落。
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画,正如阿娘所说,阿姐有的时候太静了,静的让人心疼。
“阿姐。”
阿苏转过身,脸上带上了那特有的笑容。
“阿姐,这是秦大哥给你的纸鸢。”
阿苏接过那蝴蝶形状的纸鸢,摸着那光滑无刺的竹条,笑道“他技术倒是越发精湛了。”
“阿姐,秦大哥明日要出征了。你……你去送他吗?”
“明日我要随阿娘去礼佛,不便前往!”说完,阿苏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哎!”
阿武一直不明白,阿姐跟秦大哥的心思。
前几日,他为秦钰设酒饯行,借着酒劲,他说道:“你若真心悦我阿姐,即便她不愿嫁你,你去求皇上赐婚便是。何苦五年来,年年求亲,次次被拒。”而秦钰笑着说那句“你不懂。”
阿武真是不懂,明明是那洒脱肆意的武将,非得装那酸腐书生,弄这些弯弯绕绕。
贰
当天夜里,月光如水。
阿苏坐在房内,面前摆满了这几年秦钰送的纸鸢跟花灯。其中几个上面的纸张已经破碎,露出了竹条。
十四只纸鸢,十四盏花灯。阿苏轻轻地摸着这些东西,准备把他们放到屋角的箱子里。
“既然拒亲,为何还留着这些东西。既然这么珍惜它们,为何又要一次次拒亲。”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阿苏乱了心神。
“秦将军夜半入女子闺房,又是何道理。”
“你不必这样,我明日就要出征了。想着总得当面跟你说一声。”秦钰柔声说着。
秦钰望着烛光中皓齿星眸的阿苏,缓缓地开口说道:“阿苏,五年了,我知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们不合适。”
“我知你是因为你的腿疾,可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我不想听别人说秦将军娶了个瘸腿夫人!”
他俩默默的相对而望,屋内的烛芯“啪啪”地爆个不停。
“好,那我等你。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一直不行,我就等一辈子。”
阿苏望着转身没入夜色的秦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翌日,躲在人群中的阿苏,朝那身骑良驹,身着黑衣银甲的身影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回了苏府。
那日起,从不信那泥胎木塑的阿苏,也随母亲入寺庙佛堂,抄经送佛,只求万千神佛庇佑他平安。
叁
秦钰身为秦氏嫡长子,秦将军夫妇想他习文弃武,做一文人墨客。奈何他酷爱舞刀弄枪,从小随父御马练剑,练就一身好本领。
阿苏记得初次见秦钰,也是在这样百花齐放的春日。
那日,她见那株最喜的红色海棠开得正浓,忽然想起前几日,阿娘跳的那段极美的舞。兴致正盛的她,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舞。因腿疾跳的歪歪扭扭,却笑得肆意。
“你在跳舞?”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苏抬起头,只见海棠树枝上,不知何时骑坐着一童子,齿编贝,唇激朱。
“何人?”侍女把阿苏护在身后,面露不悦。
“我无心偷看。”他扬了扬手中的纸鸢“只是来捡纸鸢,碰巧罢了。”说罢,他从树上跳到了阿苏面前。
“你是秦婶婶家的钰哥哥吧。”
几日前,阿苏就听阿娘提起,今日她的好友——秦家夫人会来。只是她不喜见外人,便没去见客。
“无碍的,我有腿疾,这舞跳的不好。”
“比我家小妹跳的好多了。”秦钰怕阿苏不信,一直在旁学着自家小妹跳舞的样子。“真的,不骗你。”
“你有腿疾,那是不是就不能放纸鸢了?也不能在上元节翻墙去看花灯了?”
“想是不能的。”
“那你也挺无趣的。”
“那……这纸鸢给你,让你侍女放,你看总是可以的吧。等我回府,每年都给你送纸鸢跟花灯。这样你就不用像我一样翻墙去看花灯了。”
“好,谢谢钰哥哥。”
……
阿苏第一次在一个人眼中,没有看到嘲笑,也没有怜悯,惋惜。这人便是秦钰!
那年阿苏六岁,秦钰九岁。
从那年开始,秦钰每年都会派人送来纸鸢跟花灯,年年如此!
肆
战场上,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春去冬来,大地早已白茫茫一片。
冷风吹的帐中烛火时明时暗。秦钰手中那枚护身符,已经让他摩挲的失去了本来颜色。护身符,是阿武在他出征那日送来的,说是阿苏连夜去护国寺求的。
秦钰想着往事,出了神。
那年秦钰十五岁,阿苏十三岁。
秦老将军做六十大寿,皇帝念其征戎半生,特赐寿宴,满朝文武皆来祝贺。
秦钰自觉无趣,欲去校场。不想走到后花园,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你这瘸腿的苏大才女,今日也来了,稀客啊!”秦钰听这尖酸刻薄的声音,便知是那嚣张跋扈的平宁县主。
“县主,我家夫人还在等小姐回去。”
“本县主在跟你家小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平宁县主朝后抬了抬手,“拖下去,打。”
“这主子不懂事,丫头自然也不懂事。”平宁县主身后那几位世家大族的小姐,都在捂嘴嘲笑着。
“侍女有错,我回去,罚她便是,县主何必动气。只是县主骂我瘸腿,是何意?”
阿苏伸手从身旁折了一枝梅花,拈花而笑。
“本就是瘸子,还不让说。”
“我是瘸子,与你们有何关系!”
望着被一番话堵的面红耳赤的各家小姐,顾盼生辉的阿苏,秦钰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不承想平宁县主还有此等雅兴来赏梅。”秦钰笑着走上前。
平宁县主瞪了一眼阿苏,拂袖而去。
阿苏朝秦钰福了福身,带着侍女离去。秦钰朝着阿苏背影喊道“我送的纸鸢,花灯可合你意?”
阿苏没回答,秦钰却笑的宛如傻子。
这个摊手道“想是不能的”,拈花笑说“与你们有何关系”的女子,便这样住进了他的心房。
那年以后,送去苏家的纸鸢,花灯都是秦钰亲手做的。
伍
英雄少年郎,如玉公子,哪有怀春少女不爱慕的。
秦钰十四岁随父出征,奋勇杀敌,一人独闯敌军大营,勇杀敌军主帅。
一时之间,俘获了不少少女芳心,阿苏也是其中一个。她也曾为他写过酸掉牙的情诗,也曾为他缝过丑到极致的荷包,她想等到她及笄后就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他。
就在及笄前一天,她听到了家中侍女的小声议论。
“大小姐明日就及笄了。我前几日,听夫人说起秦小将军钟意大小姐,要来提亲呢。”
“你听错了吧,秦小将军会放着别家大家闺秀不选,挑咱家大小姐?”
“要是秦小将军真娶了大小姐,你说以后小姐生得孩子会不会也会有腿疾。”
“嘘,快别说了,让夫人听到,咱们小命不保了。”
是啊,终是我配不上他啊!
转天,阿苏及笄。第三日,秦将军府来求亲。
在阿苏的坚持下,苏父拒了亲。
苏母问她为何?阿苏看着窗外的海棠花,只说了句“我俩不合适。”
那日,阿苏随母亲礼完佛,又给秦钰做起衣裳。她咬断手中的线,垂眸抚摸衣裳上的祥云绣纹。
侍女问她,为何不托人把衣裳给秦将军送去。阿苏总是摇头说“这衣裳是求平安的,不是穿的。”
这日,阿武来了。他心事重重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阿苏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他何事。
“秦大哥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阿苏听完阿武的话,针扎入指腹都浑然不知。
随秦钰身负重伤的消息一块进京的,还有一封他写给阿苏的信和一只纸鸢,一盏花灯。
阿苏握着手中的信笺,默念着上面的话,泪眼盈盈。
“阿苏,我若平安归来,嫁予我吧!”
窗外寒风夹杂着雪花,吹落了庭院中一树的红梅。天地茫茫,万籁俱寂,唯有阵阵梅香萦绕鼻尖。
“不管生死,我都嫁你!”
陆
冬去春来,苏府庭院内,海棠枝头花团锦簇。
阿武说明天大军就进城了,阿苏正出神的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去迎接秦钰。
突然,一枚掉了本来颜色的平安符出现在她眼前。
“你这平安符甚是灵验。”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阿苏醒了心神。
“你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进城吗?”
“是啊,我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想着给你过生辰,我就快马加鞭回了城。”
看着眼前的秦钰,阿苏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梅林里翩翩少年。
“阿苏,嫁给我吧!”
“好!”
阿苏秦钰相视而笑,身旁的海棠花在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
……
四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美人如玉,公子无双,花轿炮竹,十里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