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是佛教,道士是道教。可你会算命,还会算姻缘,你不会是月神吧?”
——“荒谬之言!”
——“呀,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和尚!”
——“……阿弥陀佛。”
他算出她的姻缘。
佛珠散落了一地。
他是一个会算姻缘的僧人。
很奇怪吧?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不止,更是奇怪的是,一位女施主在某次来庙中烧香拜佛之后,虽是常来,可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僧人是佛教,道士是道教。大师,可你会算命,还是姻缘,你不会是月神吧?”姑娘晃着头,俏皮的语气常常调侃。
“荒谬之言!”他虽是僧人,但从不是个脾气好的僧人。
“呀,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和尚!”她向来如此。
“……阿弥陀佛。”念着佛珠,他闭上睿智的眼。
“大师,你为我算算,我与你何时成婚呀?”她喜欢缠着他求他为她算姻缘。
“荒唐!”他一直不肯为她算。
“大师,我来求我与我小师妹的姻缘。”梨园师兄拜完香后说道。
这种人他见的多了,也便算上了一签。
“无缘。”
今生无缘。
他无视面前人愈发黯淡神色,连正常的开导都未做,转身离去。
她是梨园最小的师妹,师从那名动京城的戏子。只是因为年纪小,也最得师父的偏爱,即使学艺不精也从未惩罚,上有师父和师兄师姐顶着,因此从未登台唱过戏。
她的师兄想必是一心爱慕,才会来此求姻缘。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师兄注定守着他的执念,终生无妻。
“将军点名要听我唱戏,但又不让我登台,只唱给他一个人听……好奇怪呀,大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少女坐在他时常休息的太师椅上,双脚离地,摇啊摇。
“无从得知。”他捻着佛珠。
“将军托人给我送来了边疆匈奴的玩意儿,我给大师带来呀?”
“不必。”
“大师,将军说他要出征了,叫我来为他祈福!大师你瞧瞧,将军府下人那么多,为何命我来?我还要找大师玩呢!”
“将军说的,照做便是。”
他蹙起眉。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缠着他的姑娘与他的言语中只剩将军,习惯了被缠着的他自己,言语也愈发减少。
这件事姑娘搞不懂,如果问他答案倒是很简单。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将军的名字,他便算了一卦。
将军与她,是烽火硝烟乱世佳人,天生一对!
而早在一开始,她求他算姻缘时,他就算了。
他们二人的姻缘。
无缘。
三世无缘!
当时他的师兄已经领悟了一切,眼神中满满都是不赞同。说来也寻常,师兄和师妹是无数画本子中的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可她与她师兄都无缘,又怎会与他有缘分。
但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直享受着她的一颦一笑,温言软语。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然后趁她不注意时,贪婪地,把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刻在脑海里。
他算出她的姻缘。
佛珠散落了一地。
“大师,你说爱我,我就跟你走!”姑娘身着大红嫁衣,娇艳欲滴,莹白的泪水,摇摇欲坠。
“施主,宁扰千江水。阿弥陀佛……”手执佛珠,手肉眼可见的颤抖,愈来愈快。
“大师……玉阳!你一直在说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姑娘面色苍白,歇斯底里。
可等待她的只有沉默的深渊。
然后她走了。
再也没来过。
刚刚拼凑起来的佛珠再次断裂。
祈福,对于将军夫人不需要。
她的福,将军全都会给。
“若有来生……”
青庙中,他面对佛祖,日日长拜。
青灯古佛,黄卷佛珠。
他用他的下半生来偿还他这一次的动心。
他要侍奉佛祖,他的一生都应该奉献给他的佛!
他的心中有佛。
而她的心中只有他。
他用情向来不比她浅,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的感情一直不对等,他也从未想过要面对。
不负佛祖,不负情深。
他说若有来生。
她说如若情深。
“宁扰千江水,不扰僧人心。”
完
终究是一个苍白的完字,了却了他们的残生。
世间安得双全法,怎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日日夜夜跪拜佛祖的身后,也曾站过那抹倩影,望着他,随着他,一站便是一夜。
从何得知?
她亲手绣出,但没能送出去的荷包被她放在他身后。
她咬着手帕,最终没能哭出声。
…
无论再过多少年,名动京城的戏子也还是那个戏子,庙中最悟道的僧人也还是那个僧人,梨园最小的那个师妹也还是没有登台。
只是师妹已经嫁为人妇而终生不会登台。
会算命的那个僧人也不再为人算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