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似找到了出气筒般,对着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最后,还是王妃让她作罢才算了。
回了自己院子,王妃便恹恹躺了两日。不说话,饭也懒得吃,吓得一干下人也跟着提心吊胆个不停。
直到第三日,西门霸早朝还没回来,王妃已令人收拾停当,并让战缨和春儿混在丫鬟堆里一起出了府门。
不摸头脑的春儿害怕,一路上不停拽扯战缨的衣袖。战缨却都是给她一个笑脸了事。只因她知道,王妃这是要带她和春儿进宫了。
进宫的路,战缨不可谓不熟悉。之前还是战家大小姐时,宫里每有宴请,她几乎都与母亲同去。这倒不是她们有多虚荣,而是不得不应酬的应酬。
那时父亲远在边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所以别家权贵都是阖家老小,唯有她们,只得两人。
偏生母亲性情恬淡,又不耻与那些贵妇们互捧互攀,连带着她也没几个相熟的。如今想想还就只有叶碧桐了,可惜出事后再没见过。
“战缨!待会儿进了宫别乱跑。我家王妃会安排好一切的!”
特意找到战缨的钱嬷嬷,哼哼着叮嘱完,又回了王妃身边。
战缨收回心思,抬头便见到王妃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微笑间,王妃已悄然放下了车帘。
而后战缨便低眉垂目,听着一路车轱辘声过了道道宫门,直到最后停在慈宁宫外。
王妃带着钱嬷嬷进去了。
春儿焦急地跑过来抓着战缨的手,小声埋怨。
“小姐!你怎么跟着她来这种地方啊?这可是皇宫啊!”
“嗯!你家小姐知道!”
战缨笑笑,伸手在她冻得通红的小鼻子上一刮。
“可是姚芊芊和米团儿在这儿,所以就来看看!”
“看看?就为她俩!”
春儿跳脚,后又觉得不妥,忙又压低了嗓音。但那气劲儿却没少,两只小腮帮子始终一鼓一鼓的。
“还有洛姐姐也在!你可莫忘了人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战缨继续岔开话题,她不能让春儿知道她的真正意图。
这皇宫除了皇上皇后太皇太后,还有女子阉人千万,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是惯会逢场作戏?只怕比那教坊司险恶千倍都不止,以春儿的个性,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而春儿一听洛城的名字,也果然安静了许多。只因在她的心里,洛城是比姚芊芊好太多的人。
春儿这才老实下来,怯怯地走到战缨跟前。
就在这时。
慈宁宫的门开了,瑞儿端着一张莹白的脸走了出来。
“战缨!跟我来!”
战缨刚想上前,春儿却不觉就抓紧了她的手,而且眨眼就是一手的汗。
“战缨——,谁是战缨?”
瑞儿已经不耐烦了,莹白的脸泛起了愠怒的红,嗓音也拖长了好多。
“我是!”
说着,战缨忙掰开春儿的手,顺带在上面急急安抚地拍了两下。
瑞儿早闻声瞪过来,并且不等战缨跟上,就已冷哼着抽身入了宫门。
等战缨疾步进去,内殿已传来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斥。
“一个叛王孽女而已!不见也罢!”
“太皇太后可以不见战缨,但战缨却不能不拜见太皇太后!”
当战缨不卑不亢的话响起时,殿内有片刻的死寂,接着就见刚才的瑞儿又出来了。
“太皇太后宣你觐见!”
战缨莞尔,径自擦过瑞儿长身直入。
这个宫女,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漠视。只有让她看不懂看得怕,她才知道什么是有礼!
殿内帘幄重重低垂,遮去了多数透窗而入的日光。反倒燃着数支高烛,明晃晃地照着内里的一切。
战缨只扫了一眼,便冲着端坐在凤榻上的太皇太后俯身施礼,且是三叩九拜。
“战缨叩见太皇太后!惟愿太皇太后笑口常开!松龄不老!”
随着战缨一下一下地叩拜,殿内开始有了参差不齐的吸气声。但也仅是吸气声而已,至少在太皇太后开口之前,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吱声的。
那些高烛似也受了感染,竟莫名地摇曳起来。
坐在太皇太后下首的王妃,一边抱个小暖炉蹭手,一边不安地偷看她姑母的脸色。
她自己也觉得困惑,明明刚才已经允了,眼下却又端出这阵仗来,姑母这到底什么意思?
可不论姑母是什么意思,她都不能这么耗下去。要是待会儿王爷回府,见不到战缨,铁定会寻她要人。万一再找到宫里来,哎呀……她想想就头大。
不行!得赶紧让姑母把战缨留下,随便打发个什么地方。到时管她做宫女还是苦役,反正只要不让王爷看见就行。
不料就在此时,太皇太后发话了。
“你倒是个伶俐的,近前来吧!让哀家看看你的脸!”
战缨这才起身上前,却在三尺外立定,并将面上轻纱一扬一落。那条假“蜈蚣”,是她将眉粉混了脂粉调成膏状涂成的,只能远看不能近观。
但仅此一瞬,众人已看清了她的脸。有人觉得是美玉微瑕瑕不掩瑜,也有人就像见了母夜叉,比如此刻的瑞儿。
其实她与战缨只是初见,可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看着战缨不顺眼。尤其是近看了那条疤,越发起了厌恶之心。
“听说这是你自己割的,你都不嫌疼吗?”
太皇太后怜惜地看着战缨。
“当时怕,不觉得。如今好了,也不觉得。”
战缨笑得温婉,答得轻飘飘。
“可怜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不疼呢?真是苦了你了!要是哀家知道,定一早就将你接进宫来,也省得受这份罪!”
看着忽然垂泪的太皇太后,战缨有片刻的不知所措,然后忙不迭地跪下请罪。
“都是战缨不好!还请太皇太后责罚!”
“呵呵!傻孩子!你何罪之有?都是哀家想起你的父亲,一时感叹他仅有的一点骨血,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才忍不住伤心难过起来。
不管怎样,你父亲都是先皇的救命恩人,皇上不该做得这么绝。可哀家知道时已经太迟了,后来又听说你自毁容貌,哀家就更不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