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儿!你不能……”
白少卿探手大呼,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来捏成一个拳头,看着那抹清冷的孤影决绝而去。
四周刹那死寂。
相似的话却在他的耳边久久回荡。
“不是父亲不容,而是世人、是世族容不得!他们不仅会戳穿你的脊梁骨,还会把你踩在烂泥里……”
“你不是缨儿只身一人,你还有老相国还有二公子还有相府,他们也不会不在乎!其实从那日开始,你与缨儿已是形如云泥,不是缨儿自轻自贱,而是现实使然……”
缨儿!你为何要同父亲一样逼白哥哥呢?白哥哥若能放下,便不是白哥哥了!这一生,白哥哥只想你做白哥哥的妻……
凉风习习,一阵若有似无的菊香飘来,白少卿骤然转身,腰间白玉笛随着他的步履一摇一晃。
李庭芝却趔趄着迎了上来。
“白公子!我……脚疼……”
“本公子不是大夫!”
白少卿答非所问地越过她,径自走了。
李庭芝再度跌倒。
直到白少卿彻底不见,她才恨恨拍向地面。
“白郎,你就这般不待见我吗?但我这一生,却誓要嫁你为妻!”
李府厅前。
丝竹悠悠,高台上依旧有人浅唱低吟。
台后,姚芊芊立在王嬷嬷身后,扬着肥白的大脸不停张望,直到看见迤逦而来的战缨才欢呼起来。
“王嬷嬷!姐姐来了!我就说她不会有事的!”
“闭嘴!回去一并受罚!”
王嬷嬷头也不回,冷着脸迎上战缨,又是拽了就走。战缨不知缘故,扭头看向姚芊芊,却见她扁着嘴直摇头。
王嬷嬷似耳朵也成了眼睛。
“李尚书寻不见摄政王,有人说是你诱跑了。”
“凭什么说是我诱跑?是他自己跟来的好不好!”
战缨忿忿,王嬷嬷却嗤笑起来。
“谁与你论是非?你也曾是他们圈子里的人,难道不知官高一级压死人吗?”
战缨登时无语。
王嬷嬷虽然毒舌,可她的话却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那李尚书却在这时腆着肚子过来,红着脸红着眼满身都是酒气。
“王嬷嬷!那个妓子便是她!跪下!”
李尚书的声音忽然就拔高了,并将手中酒盏狠力摔在战缨面前。
这一声脆响,不仅吓得王嬷嬷跪了下去,也惊得席间众人望来。
“李大人这是何故?饮多了吗?”
白皓天迈着方步,菊花脸上酒意微醺。到得近前,才将浑浊的老眼向战缨面上凌厉一扫。
“已经惹李大人生气了,还不哪儿来滚哪儿去?”
“相爷息怒!老奴这就带她滚!”
王嬷嬷话出口,战缨才知眼前人便是白哥哥的父亲、当朝大相国白皓天,不由便多看了几眼,结果却是看几眼,心就痛几下。
原来他早已知道她是谁,所以才这般既帮她又蔑视她,可是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曾是白哥哥的未婚妻吗……
“有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好好攒着劲儿受罚!”
王嬷嬷说这话时,战缨正掀着一角车帘愣愣看着窗外,身下车声辘辘,耳边人声嘈杂,她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姚芊芊握着战缨的手一僵,就连肥白的脸都忍不住抖了几抖,对面假寐的颜夕却乐了。
活该!
就算战缨赢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丢人又受罚?而且王嬷嬷还因此受了气,只怕不会轻饶了她!
事实证明,颜夕说得没有错。
回到司里,战缨与姚芊芊就被带去了刑房,姚芊芊更是一见那些刑具就吓晕了,战缨却在抿了抿唇后,看向王嬷嬷。
“嬷嬷想如何罚,我都认!可芊芊与此无关,请放过她!”
“呵呵!你倒是有胆!好!就依你!”
王嬷嬷向来冷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旁侧毕恭毕敬的老嬷嬷,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惊得下巴颏都要掉了,王嬷嬷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立马便换了一副嘴脸,呼喝侯在边上的几个女奴按住战缨,而她那双青筋毕露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针袋。
那可是她的宝贝,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足有几十根之多。
这里面可是有道道的,有人情的有靠山的甚至使了钱的,她都用小的短的,或者只是假意扎几下。
但是对于什么都没有的,也不知道讨好她的,那便对不起了。不是小针变大针,就是十针变百针。反正这儿由她说了算。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送绰号“老巫婆”。而对于这些,王嬷嬷当然一清二楚。
但今天这针刑,却是重了也不好,轻了也不行。重了太疼,轻了不长记性。只因战玉城曾是她的心上人,她想护住他唯一的一点骨血。
而且来之前,她也请示过掌事嬷嬷。掌事嬷嬷也说让长点记性就好。所以眼看着那又长又粗的针,就要落在战缨的背上时,王嬷嬷出声了。
但却是咳嗽。
不过这声咳嗽,对于早已成精的老巫婆来说,那便是信号。也就是下手要轻,而且要很轻的信号。
因此,她马上换了根小的不能再小的针,挠痒痒似的在战缨的衣服间穿刺。但却始终没有伤着皮肉。而战缨,还在纳闷怎么用刑半天都不疼。
这点小伎俩,自然逃不过王嬷嬷的毒眼。所以,她便又咳嗽了一声。这回,老巫婆愣了。可抬头看看王嬷嬷,王嬷嬷却看着别处,根本就没那啥意思。
完了!她暗叹,原是她会错了意。因此赶紧偷偷换上大长针,对着战缨就狠狠扎了下去。刚才让你讨了便宜,却苦了老娘!这回可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战缨不防,当即疼得大叫。可转瞬,却又沉寂下来。原是她咬紧了牙关,死命忍着,因为她怕吓醒了姚芊芊。
王嬷嬷听到了,也看到了。这样的战缨,让她一颗死寂多年的心也忍不住绞痛起来。
这就是他的孩子啊!和他一样的有情有义!可为何,他的情义不曾分给自己半点呢?她的泪,被她仰起脸倒了回去。既然斯人已去,这泪又流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