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黑沉而不安的时刻,能看见如此一双眼睛,的确也实在令人有一种倚傍的安全感。
因为慕樱晓得,这双眼睛虽冷酷决然,可对她而言至少没有恶意。
她虽是自己以为,但也确信自己绝没看错。
那一声足以划破天地寂籁的啼声,此刻仍犹在耳畔
,她仍心有余悸。
她的脸色在黎明前的黑夜下看不太清楚,可无疑已是有些发白。
“你又救了我。”
言语虽轻,份量却似乎不轻。
冷月栖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种情况慕樱早已不觉奇怪,所以她又淡淡说道:“我只救了你一回,你却以加倍奉还,所以……”
她瞧了对方一眼,才垂首道:“你欠我的早已还得不能再清,而我……却已仿佛无法相报了。”
不知怎的,此席言辞中
,似有了种卑微之意。
是她自认为自己比不上对方?
此时的黑暗好像比方才更浓郁了,慕樱只能大概看清对方的轮廓。
她仿佛好像看到了对方在笑,微笑。
她以为自己是看走了眼
,因为她从未有见过冷月栖的笑,而且还笑得如此温暖
。
他并非没有笑过,也并非没在她眼前笑过。
可他的笑,却往往只带着不屑与鄙夷。
那种笑,确实不太讨人欢喜。
他的人,也许也从来本就不希罕得到别人的欢喜。
然而此时此刻,慕樱确已相信自己绝没看错——对
方确实在笑。
她有些不解,问道:“
你在笑什么?”
对方缓缓说道:“只因
你的话错了。”
“错了?”
“嗯。”
“错在哪里?”
“你已不欠我什么。”
慕樱心下没来由一怔,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你非但把我从地底下救出,而且还做了我的向导,单凭这两点,你就已不再欠我。”
慕樱若有所思。
“所以,你的任务也已完成了。”
此言一出,慕樱心中一紧,她黯然道:“所以,我也该走了。”
“是。”对方的话斩钉截铁。
慕樱已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风依旧不止,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忽觉得更冷了,犹如沉入了那无边的深海。
风声似又有了变化,这次似已来得更急。
慕樱的手还没有动,对方的剑却又已出鞘。
好迅疾的剑光,她只看到白芒闪动,别的什么根本不曾目睹。
她的瞳孔已张大,她想看清这一剑。
无情的一剑,无情的一人。
她终于看清了。
因为这一剑,竟不是指向空中,竟是直冲着她而来的。
在她眼中,这是多么凌厉,又多么绝望的一剑……
剑光霍霍,疾似幻影,她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也本就不想再有什么反抗。
心在弹指已死之人,是没有任何再活下去的理由的。
她的脑子中突就擦过了一丝心愿——也许,这就是我该去报答他的时辰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为其而死的土地子,那个可怜而又可悲的汉子……
眼看这一剑片刻间已马上穿胸而出,慕樱的人也必然倒下。
她的眼睛虽还张着,却似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已感到剑锋上沁出的冰凉,寒意已笼罩着她。
可等了好久,这一剑却始终迟迟没有刺落,她也没有一丝半毫的刺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樱已渐行渐远的意识,不由又慢慢回到她的身上。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沉,耳边仍有风声。
眼前的人,居然还在。
慕樱本已想寻死,可此刻心里却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恨意。
是冷月栖辜负了她?
她一声不哼,突然手起一剑向对方刺出。
她的武功绝对不差。
可以说,自踏出梧桐深院到迄今为止,她都没有能很好施展武功的机会。
这一刻,机会总算要来了。
可来得却又仿佛根本不是时候。
非但时候不对,所要对付之人更是她根本就从未想到的。
不过,这一剑慕樱还是没有罢手。
她还是刺了出去。
剑的去势不减,更非以往所能比拟。
寒光如漆黑中的流星,又像夜里忽闪忽暗的明珠,剑锋抖动间却没有一丝声响。
冷月栖的瞳孔已然收缩。
这一剑的速度虽也许没有方才那人的迅疾,却巧妙非常。
这一剑明显有着别的变化,冷月栖竟已有些迟疑。
当他身形展开时,剑本已达颓势,本已无法再次换招。
可偏偏就在此时,已尽之剑竟又如附骨之蛆般腾起
,向冷月栖手臂直蹿而上。
他仿佛感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粘力,他手中的剑竟已有些把握不住。
随着“嘶拉”一声,他的衣袖竟已被划破。
冷月栖双眸里如被激起了无数火花,掌中长剑已陡然翻转,紧接着也绽开了一连串火花。
他的剑鞘上竟已被生生划过了一道不浅的长痕。
冷月栖脸无表情,只冷冷道:“你要杀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
慕樱的第二剑又已刺出。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心中也似有许多委屈无处可诉。
这一剑比起上一剑,剑法似已更为娴熟,也更为刁钻。
冷月栖的手已不主握紧了剑把。
风声中,仿佛又有了动静。
冷月栖的人没有动,他的剑也始终没有出鞘。
他似乎在等。
他在等什么?
头顶的风声也赫然迫在眉睫,他的发丝也已随之飘起。
慕樱也听出来了,这次的风声却绝非冲她而来。
一抹白光掠过,黑暗中竟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这种声音嘶哑而低长,却有种英雄不甘之感。
声音的主人绝没屈服。
这一剑竟就是慕樱所刺的一剑。
冷月栖眸子里已少有地有了一缕赞许。
不过他的人却已不在原地。
他已站在了那百年孤松下,抬头盯着树上。
慕樱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她也抬头向树顶看去。
可她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
冷月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的人突就一下飞纵上了树。
同时,树顶忽又已响起那种声音,嘶哑而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