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元辉七年。
长安宫里,不复几年前的安宁平和。端着汤药的宫女一个个神情严肃,疾步穿过黑云压顶的宫苑,送往年迈的皇上所居的乾泰宫。
东暖阁外殿,太医正等待皇上的醒来,焦急不已,毕竟作为太医谁也不想自己诊治时天子驾崩,那就可以万丈光荣的去殉葬了。只能在心里祈祷陛下万岁,或者您走的时候换个别的太医在跟前。
“王太医。
王简正哆哆嗦嗦的害怕,忽听后边一个声音叫他,只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身一看是祈年公主秦淮,意识到自己失态,又不能大声求饶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只能一头猛栽在地上长长叩头。秦淮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也满是同情,何况王简虽然胆小,但是人还不错,于是出声安慰:“王太医不必害怕,无论陛下身体如何,你辛苦诊治都是有功,何况陛下福寿绵长,你只安心去休息一会儿,我会去传唤其他的太医接替你。
王简反应有些迟钝,但看祈年公主如此善解人意,感动的老泪纵横,几乎--路跪出了殿外。心里感念公主恩德。
秦淮见他离去,转身向内殿走去。殿内的汤药味道更加浓重,安静的压抑,-进去就好像被空气锁住一般。窈窕下拜,向病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太爷爷磕了个头,没有说话,同样年迈的皇后坐在床边招她起身到身边。太奶奶明显因为太爷爷发病憔悴了许多。平日里,即便年逾古稀,太奶奶都十分注重心情畅快,因此总是-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可是现在,相伴数十年的人朝不保夕心里的支撑点一下就没了,精神菱靡了许多。但是能看出来,他们都在硬撑着,一直会撑到他们天命所尽的那一刻。秦淮心里无比坚信,太爷爷-定会康复。
殿外两声惊雷后,一场瓢泼大雨总算给死寂的宫苑带来一些轻快的节奏,洗净了满宫的压抑。“陛下,陛下醒了!”太奶奶看见皇帝醒了,终于露出喜色,低声招呼秦淮过来而不是第一时间召太医:“玥儿,玥儿来,你太爷爷醒了。”秦淮急忙走上前去,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握住太爷爷的双手:“太爷爷,你醒了,我去叫太医……”
“不!”皇帝扯住她,皇后也示意她不用,于是静下心来听皇帝交代的话:“你以为朕病为什么,如果不是这样,你能顺理成章的进宫探视吗?”
“啊?”
秦淮恍然大悟,刚刚想起来,自己还在被禁足呢,要瞒过秦璎一众人,只能趁阖宫里来探视的机会,才能交代重要的事情。
皇帝在搀扶下靠坐在帐中,对她细细交代着以后的事情。她心里明白,以后的路再难称心如意了。她的太爷爷,庸国高祖皇帝,戎马半生缔造大庸国,只是万事难全,前朝留下来的弊病众多,新朝权贵当道,一众老功臣即将陨落,新人没有提拔上来,就连下一任君主,也还不定是谁。何况,皇帝已经是八十四岁高龄,之前在约束克己,励精图治,到老也是力不从心。只能在临终前苦苦挣扎,为身后之事尽些心力。
走出殿外,依旧是风雨交加,她看了一眼刚刚替换的太医已经来了,就赶快离去了,只等她走远,太奶奶就招太医进去。心里的冰冷怕是能将这大雨凝结成冰,顾不得一切直接穿过大雨往回走去。
回到公主府,侍女夏枝看见公主被雨淋了个通透,急忙张罗着备水沐浴,秦淮却拦下她:“夏枝,你帮我给楚王寄封密信。”
夏枝知道事情重要,便不急着催促她去更衣,知道装封之后,她才开口:“殿下小心染上风寒,快去更衣吧。”
秦淮一身疲惫顾不得其他了,转身向内室走去。看来明天之后,又要有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了。
翌日,让秦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本以为自己还能再见太爷爷几次,不想再次踏入宫门不是探疾,而是哭丧。昨日半夜,拖着疲乏的身体安卧,梦中听见远处钟鸣之声,侍女掀帘告诉她:“殿下,陛下驾崩了……”
她震惊的在床榻上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扯住侍女的衣袖便问:“怎么回事!怎么会……”
来不及等回答,她就顾不得身染风寒,起身着衣,急匆匆的要往宫里去,却被门口的看守拦住了,她还在禁足。皇帝都驾崩了,这几个守卫还敢拦住她,不由得人怒火攻心,秦淮顾不得其他,竟一把抽出守卫的宝剑,寒光流泻,电光火石之间,几名看守已痛倒在地,其他人看见秦淮动怒,不敢上手阻拦,只苦口相劝:“殿下,您还在禁足中,没有陛下的旨意,属下确实不敢放您出去。”说话的守卫不敢看到那三尺青锋的雪光交织,秦淮大怒,开口呵斥:“陛下已经驾崩了,难不成本宫这辈子就不出去了吗!你们一个个全是齐王叔的走狗,本宫就连去宫里给自己的□□父吊唁你们也敢拦吗?放肆!”
那几位守卫已久拦在前面,没有放行的意思。齐王叔好手段,这几个守卫,她想出去动起手脚来没人拦得住,届时秦璎可以判她违诏,罪加一等。若是不出去,乖乖待到放行,那时,是不及时为大行皇帝守灵,罪加两等。那还不如一等,也是她满腔怒火,秀眉紧拧,银牙咬碎:“本宫最后问一次,你们让不让!”无人应答,意思就是不让了,正好,手中宝剑一转,突然有人驾马而来:“殿下手下留情!”
秦璎的一个副将,应该是名叫皇甫勋,下马施礼:“殿下,虽然殿下未得大行皇帝昭命,但殿下最受大行皇帝喜爱,于情于理,禁足不能解,但守灵不可缺,殿下可先赴灵堂,回府之后再听新帝旨意。”
“多谢皇甫将军了。”秦淮冷冷道了声谢,没好气的冲开那几名守卫:“让开!”
刚到宫门口,看见皇后,一身素服,秦淮心想,再也不是那对相伴到老的两个老人了,眼泪霎时涌出,她下马就冲上前去抱着太奶奶,眼泪无声的流淌成河:“太奶奶,怎么会这样……”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我怕你不好进宫所以来接你。”秦淮知道她指的是那些个守卫,摇摇头。“走,去看看你太爷爷。”灵柩前,后宫嫔妃,满朝大臣哭泣于灵前。秦淮心里装了太多事,这样好在她还理智,不至于悲伤过度。守到天亮,皇后将她带至偏殿,数她走后不久,皇上就悄无声息的走了,安安静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可是秦淮难以置信,太爷爷就这样没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涌出来。忽然,秦淮的美眸惊恐乍现:“太奶奶!”
“嗯?”皇后见她神色惊恐,疑惑到。
秦淮定了定神,压低声说:“太奶奶,昨天那个太医,我走之后那个给爷爷诊病的太医呢?”
“你怎么?你怀疑太医。”
“昨天那个太医是谁?”
“昨天你走之后来的太医叫辛夷的。”
“太奶奶您帮帮我,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辛夷带过来。”
“好,你万事要小心。”
不对,昨天她走时层与太医擦肩而过,本来是以为因为天气的原因,人的身边会有一些阴翳,但是今天回想不对,那个太医他越想越有问题。越想越觉得后怕。宫里人多眼杂,还是听皇后的话打道回府,公主府前,皇甫勋佩剑披甲,见秦淮回府上前相迎:“末将送殿下进府。”
“有劳将军。”本以为这个人要进一步监视她,但是恍然间看见他作揖是手中若隐若现的一只瓷兔耳朵,那足矣证明,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将军是皇后的人,那只瓷兔让她放下防备,下马进府。
“殿下要找的人末将已经带到了,在哪里审问全看殿下的意思。”
“去藏书阁吧。”
藏书阁内殿,两个侍卫扛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麻袋进来重重的放到地上,解开袋子,里面的人连滚带爬挣扎出来,怕他闹出大动静,皇甫勋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公主面前,休要撒泼打滚。”
那中年精瘦的太医一脸惊恐:“公……公主……殿下”
“皇甫将军放开他吧,要是他敢喊叫,只管啸掉舌头,吓得辛夷不敢出声,跪在地上发抖。”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拔舌只是轻伤。”
“是是是……”辛夷叩头如捣蒜。
“别磕了!你昨日去给陛下诊脉了是这样吗?”
“禀公主,是,是……”
“抬头!”
辛夷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秦淮研判的眼眸,秦淮大吃一惊,心里大半呗恐惧占据,太爷爷昨天召她是对的,再晚些就真的来不及了,昨天的太医看上去,的确是辛夷,但是那阴翳的感觉对比眼前这个怂包,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长洲一战,四十万人交战双方仅有数万人归来。怨气冲天的残灵找不到黄泉之路,变成了孤魂野鬼,游戏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