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的尸首不知被乐兮坊的人丢往了何处。
而最令京城人惋惜的,便是一代舞姬的陨落,无不让人感叹世事凉薄。
失去了舞姬,人们的生活最多也就失了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谈趣事,其他人也是照旧过下去。
没人会为了一个弱小卑微的舞姬而流他那少之又少的眼泪。
……
二月已至,下了几个月的雪终是化去,而回荡在人耳边的,只有扫雪的沙沙声。
“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大啊!”路边的老者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一连下了好几月,只有晚上和早上太阳出来前能歇会儿,其余时候,都下个不停!”住在老者隔壁的年轻人接话道。
“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啊!不过,现在总是化了。”
正值此时,一名身着不凡的修士走至他们身旁,“老伯,小哥,敢问乐兮坊是在前面吗?”
“哎!不错,往前两百丈的胡同口右拐就是了。”
他谢过两人,脸上明显带着笑容的朝胡同口走去。
雅润在乐兮坊的二楼窗台边摆弄着她的竹笛。
正巧望见楼下疾步走来的修士,面上波澜不惊,搁下笛子,款步下楼。
这时修士正好入乐兮坊大门,雅润迎了上去,“岳修士,快一年半未见了,不知可否还记得我?”
“你是……雅润姐姐?!”那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呵呵,岳凯萧岳公子还记得奴家,真是难得啊!”雅润面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之色,“那不知,还记得我的妹妹初妍呢?”
“凯萧怎能忘记呢?我这次来乐兮坊,就是为了给初妍赎身的,雅润姐姐可否将初妍带下来呢?”
雅润想起两月之前悬于梁上的身影,就忍不住气愤难当,又不好发作,尽力压下怒气,将岳凯萧带到她房间里详谈。
“初妍妹妹……没了。”刚合上门,雅润就如此说道。
!!!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岳凯萧毫无风度的嘶吼声。
“初妍!怎么会?……怎么会!我只不过离开了一年啊!”
随后,雅润将所有事都讲给岳凯萧听。
“你知道吗?在她自尽前一晚,我同她谈到半夜,
“她说她想自尽,她第二日就要嫁入三品大官符家,她在此之前逃跑了不下五回,最终都被抓了回来,
“她身染风寒啊!抓回来还会被毒打一顿,但身上没有一点点伤口!
“她告诉我,她依旧心系于你,就算你骗她,她亦不悔!
“她让我为她收尸,将埋于你们每次幽会时的桃树下的药粉撒于她尸首上,
“等你回来,将她的尸体交给你,她说,她知道你是灵修,而且也精通于傀儡术。
“她希望你……能将她的尸体炼成傀儡,再帮她汇聚一丝魂魄……
“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她。”
岳凯萧从刚开始的歇斯底里变为了忧郁,眼神也失了焦距,整个人仿佛混都丢了一般。
他讷讷的跟着雅润,不知穿过多少个胡同巷口,多少个商铺街道,抵达了京城最偏僻最破败的寺庙门口。
“她在佛祖泥塑后面的木棺里,那木棺是我用我和她所剩的所有首饰和积蓄换的,去看看她吧……”
岳凯萧每走一步,心就凉了下,直到走到神像身后,他全身就像落入了冰窖,冰冷的不似人类。
他掀开棺盖,楞楞看着里面的少女,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啊!
现在却面色惨白,毫无生息的躺在棺材里!
他静静瞧着她早已失去弹性的面庞,就像去年他离开前那样轻轻抚摸着。
他,他们熙筠派最出色的灵修,最终还是哭了。
积累了一年的思念与后悔,酸楚与煎熬,在第一滴泪水落下时,就已收不住。
他们在去年相遇,他成了她的知音,朋友,最后是爱人。
他与她约定好,待他修为大成,回家求父母,允他来迎娶她。
他们君有情妾有意,却还是未能躲过世俗的折磨,落入了阴阳分别的深渊。
他哭了很久,最后踉跄着将初妍抱了出来,眼眶红红的带她离开。
……
最终,他还是遵从她的意愿,将她炼制成了傀儡。
但看着女孩无神色表情的脸,岳凯萧眼泪还总是不知不觉淌下来。
他又费尽心思替她找回了两魂三魄,可也毫无用处,她……回不来了。
……
后面的故事,不同的人,告诉我的不同,我记得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共同提到的都是一点。
有一夜,傀儡初妍跑到了大街上,一边唱着吓人的歌,一边跳着僵硬的舞,将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歌词大约唱的是一个舞姬爱上灵修,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死去,最后灵修来找她,她愿用自己尸首,死后亦护他平安的故事。
岳凯萧听到她的歌声,竟一夜之间白了头。
第二日,衙门通缉将京城弄得人心惶惶的傀儡初妍。
他将她招来,最终还是狠下了心,放她魂魄轮回,尸首入火焚烧掉。
--谢谢你爱我至此,但我不希望你死后依旧不得安宁。
初妍,这一世我未护住你,来世,我必掏心掏肺,穷极一生将你装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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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靠近南城门的梧桐巷子口,常常坐着一位年过半百却满头银丝的老人。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总是唤来一旁嬉戏的孩童,教他们唱歌,念着打油诗:
“青衣舞娘俏,淡妆抹眉梢。
歌调动京城,神来亦醉倒。
愁兮待君归,迟兮望意碎。
红装半遮面,错许为郎妾。
颈悬身梁上,姐泣君哭倒。
生前未伴君,死后不负好。
燃尽吾身骨,银丝难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