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错在世界太过圆滑
“镍的相对原子质量是多少来着?”
“58.69。”
“那就是59咯。”
“嗯。”
我头也不抬,继续在我的小本本上抄写着歌词。
最近,感觉崔明哲找我的次数比较多。
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我感觉和自己的同桌反倒不是特别熟。大概是因为,圈子很早以前就固定下来了吧。
只不过,他问的很多事情,是自己可以通过查书和查笔记解决的小事,也无关能力和智商。我想他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才直接问我的。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不适。
我最讨厌的就是依赖他人。对于来自别人的依赖,也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和同桌的关系闹僵毕竟很不舒服,我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就算闹矛盾完又和好,也像是小孩子的把戏,太幼稚了,我不屑于玩这种把戏。
因此,也就默认和纵容。
像我这样心思比较多,明明心里有各种不爽,却仍然想要过得圆滑一些的人,最终还是把自己闹得很别扭啊。
毕竟在班里,人设上是个大大的好人。不会轻易拒绝别人的那种。
于是,这两天下课,干脆戴上耳机,再做出认真在刷题的模样。别说,还真把自己也给忽悠了,倒是提升了学习效率呢。
好处在于当一个人很认真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即使对别人怠慢也会被很好地共情。只要轻轻说一句“等我把这张卷子写完”就可以了。于是,那些小事,崔明哲会选择自己查书或者去问别人,也没有伤到我的人设和好感度。
不愧是我。
明明很小的一件事,还是要靠算计来完成。
这样一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了。
崔明哲的成绩不差。虽然我高一有几次比较糟糕的发挥影响了综合排名,不过分班后按照成绩和我排到一起的他,在高二之后也有着不小的进步。所以,暗地里,我并不讨厌他。
只是本能地觉得不是一类人。
尽管在班里一起起哄,一起玩幼稚的梗,但是卸下伪装后,教室里的那个我就消失不见。在背地里看,只觉得自己的同桌变得陌生。
我暗暗地嫉妒着那些过得没心没肺的存在。不会像我一样想得太多错得太多的人,过得会比较滋润吧。
也许是更加接近纯粹的那种类型。
好在自己良知尚存。在崔明哲的面前,我并没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也对这样可可爱爱的他讨厌不起来。
顶多也就是不适。
花了一上午的课间又搭进去一个午休,终于写完了一套卷子。
于是决定在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去歇歇。
说是歇歇,其实也不过是出去走走而已。时间上来得及去食堂买一罐饮料,不过也只是刚好来得及。
今天没有叫上王蔚然。早就看到他正在座位上和几个人聊得很开心,其中也包括李悠柔。既然如此,我当然没有坏他好事的必要。
不过,似乎确实要做好习惯了一起鬼混的人找到女朋友的心理准备呢。
随意地瞎想着,耳机里放着电音,只觉得吵闹。可是如果切到纯音乐,则又很难盖过校园的喧嚣。皱着眉头切了好几首,方才满意地笑笑。
能为切歌这种小事而高兴的我,也许正在进行抓住生活中小确幸的漫长修炼。
下了一层楼的时候,正巧碰到有一个身影在往我们这层楼走。
那人的脚步开始凌乱起来,跌跌撞撞,随时要站不住的样子。为了保险起见我稍微放慢了脚步。事实证明了我的先见之明——就在摇晃的身影差点摔倒的时候,我眼疾手快抓住校服袖子将那人扶了起来。
定睛一看。什么嘛,原来是杨诗韵。
有些无所适从地将她贴着墙,当做大件物品放置。又抬头四顾,这个楼层还没有下课,所以并没有人来帮忙。正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把她带到就近的办公室时,杨诗韵终于抬起了头,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
“对不起……刚刚眼睛一下子花了,人也站不住……”说罢就咳嗽起来。
她的眼睛一向是个很大的加分项,不过几天没有正面看过,突然发现即使是她眼里的星辰也遮不住黑眼圈的惨淡。
怎么会有人拼到这种程度……
“心跳突然好快……现在好一点了。缓过来了。”杨诗韵站起来确认着身体状况,似乎确实是缓过来了。
虽然我对于这种搏命式玩法很不看好,但也没有立场去跟她说什么。
何况,当一个人那么认真地赌上健康和青春去换一个未来的时候,如果外人去阻止,也太失礼了。
我向来不打必败的仗。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有资格去对别人指手画脚。
于是,只有暗自叹息。
“你昨晚到底学到几点……”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问。
“诶?”
“不,应该说,你最近到底都学到几点啊?”
杨诗韵没有回答,只是扯出一个夹杂着窘迫和感谢的笑。在我看来,以她的脸色,实在是惨笑。这个笑只维持了零点几秒。零点几秒后,便转身上楼而去。
我几乎要追上去,不过在楼梯上略一徘徊,还是转身而下。
一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认为事不关己就不要多想。我也从来不是在乎别人的死活的那种好人。毕竟,对我来说,能够好好地生活,已经着实不易。而近来的轻松和快乐,也实属难得,想要守住。
如果是王蔚然这样熟悉的人,偶尔因为他的事情影响情绪,权衡做朋友的回报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对我来说,现在的情况就很好,没有必要再去考虑杨诗韵的事情。
何况,那种人也不会领情。
因为刚刚一瞬间的心疼,我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喜欢上她,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将耽误大量的时间,并且付出惨痛的代价。
像我这样笨手笨脚摸不清界限的人,便只好敬而远之了。
买完饮料回到教室,预备铃已经响了多时。
我瞥了一眼杨诗韵,仍然在争分夺秒吗。看起来最近的学习任务又增加了。
而身边的崔明哲仍在和后桌闲聊,虽然同是沉迷b站的人,看的内容不一样,我也听不太懂,且懒于了解、懒于投其所好。
乐得清静。
倒是最近叶瑜因为杨诗韵状态特殊,会比较倾向于找我问些题目。除此之外,我的时间终于自由了。
也就得闲可以去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隐隐觉得,倒是崔明哲这种情况,结局会比杨诗韵好看很多。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肯定习惯依赖别人的行为。
同样是不认可,果然我始终对于那种过于相信自己、过于依靠自己、过于压榨自己的情况,抱有比较复杂的感情。
也许只是因为那是我们曾经的样子吧。
价值取向有些微妙地和生活实际起了冲突。也许我喜欢樱花,不过是喜欢樱花飘落时的潇洒,以及柔美与决绝共存的难言的韵味。可是,长命百岁的,从来不是这种制造出绝美场面的花朵。
也许一根筋本身没有什么错。如果一定要说有错,那就错在这个世界实在太圆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