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琰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一般,双眼刚睁开,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头却痛得快要炸裂了。
想呼喊,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音,想起身,却被捆得扎扎实实,无法动弹。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散了架,纷纷叫嚣着想要罢工。
龚琰费力地睁大眼睛,眼球像糊了胶水,连转动都有点吃力。
这四周都有高高的栅栏,一直从地面戳到房顶,灯光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火把仍在发亮,冒出黑色的烟来,那气味还有点熏眼睛。
这里,是牢房?
“醒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皱如风干橘皮的脸,此人笑容和蔼,须发皆红,可龚琰清楚这人绝非善类。
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貌,龚琰想起来——这是之前和仓页交过手的祝焰!
“你这小娃儿,这么快就唤醒了蟨龙真血,倒是令老夫没想到啊,”那张老脸移远了去,龚琰的耳边传来踱步的声音。“仓页也是真狠,明知道单单是唤醒蟨龙真血这一步就会弄死不少祀龙官,他竟然把宝还都押在你身上了。”
说着,老头笑着问:“仓页没跟你说过,他那根橘香木不仅能让人看见过去发生过的事,还能引得祀龙官体内蟨龙真血暴走吧?”
龚琰想说些什么,只是嗓子干哑,疼得厉害,一说话就拼命咳嗽。
红发红须的祝焰冷笑着,接着比划道:“你知道,当时挑选祀龙官啊,人多,那些祀龙官的苗子呀,都坐在虬池那个祭坛底下的水面上。谁坐不住,沉到水底,先淘汰这一批,再然后就点燃橘香木,”
祝焰撮起食指和拇指,对着龚琰比划:“就这么一点儿橘香木,点燃以后,烟气就能让五百多人陷入不同的幻境,”说着,他又踱步到龚琰身边。“有的人啊,他情绪太激动,那个蟨龙真血一暴走,整个人立马就炸开了,比你们人间界过年看的烟花崩得还高,那虬池就成了血池。”
“就是仓页他们这么作精捣怪,才弄死了一大批祀龙官人选,闹得已被选中的祀龙官也是极度不满,这才有了你父母违抗命令,不愿祭祀的事情。”
祝焰又把脸凑近,“更何况祀龙本就极不讲情面,谁管你家里有无孩童,怀着孩子的孕妇也拉上祀龙坛去。”
“所以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用蟨龙真血把我们凤凰台的神兽凤凰唤醒?”他满脸堆笑,看得龚琰胃里一阵翻腾。“这样的话,祀龙官也不必选拔地如此频繁,说不定凤凰与那蟨龙争斗一番,从此便不需再挑选祀龙官祀龙了呢?”
龚琰斜眼瞪他,只觉得这个老头格外可笑。
神兽大抵都是一个烂德行,龚琰想,死了蟨龙,还有风龙、雷龙、乱七八糟五彩斑斓电光龙,总之人人都要献出一点血,去祭祀那个神兽。换了凤凰,最多不过换了一批拥有“凤凰真血”的人去祭祀而已,到时候建个祀凤台,一切照旧。
为什么呢?究其原因不过是一龙独大罢了。
遍地是神兽的时候,神兽之间互相制衡,你争我抢彼竭我盈。
如今丛极之战过后万物凋零,神道衰微,仙道离析,鬼也难做,妖也难活,精难修炼,怪无处躲,以至于“万物生灵皆乞蟨龙之鳞彩以润日月之光华,求蟨龙之吐息以养天地之云气。”
谁叫这是三界九境最后一头醒来便足以闹得再来场丛极之战的蟨龙呢。
“哎呦呦,你瞧瞧你瞧瞧,老头子老了真是不中用啦!”
祝焰拿出一只水袋,拧开塞子,往龚琰口中喂水。
龚琰被这水呛得咳嗽个不停,好不容易喝了两口,嗓子不再干哑疼痛,他却只说了三个字。
“你做梦!”
祝焰似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干脆就也懒得理他。这老头冲着某处一扬手,招呼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左一右,将龚琰架起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金柄红刃的匕首,另一人手中举着一只金色的带盖小碗。
“你们要干什么?”
龚琰话音未落,就感到左手手腕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试图逼着自己左手上的那一圈金鳞再度闪耀光芒,或是把他那条小虬召出来,把这些人统统吞进肚子里。
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令自己体内的蟨龙真血躁动起来,哪怕只是一秒钟。
龚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胀得通红。
他此时此刻被祝焕然的那条红色绳索捆得结结实实,虽然浑身都几乎使不上力气,头痛欲裂,身子虚软得厉害,但他仍是憋着一口气,力求反抗。
双腿踢腾,身子拼命晃动又如何?那取血的二人,一边一只手紧紧钳住龚琰,不肯让他挪动半分。
祝焰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龚琰呀龚琰,我还当你有多厉害,竟然都没有察觉我方才给你喝的水有问题么?”
龚琰狠狠瞪着祝焰,脸上的汗水顺着两颊滑下来,滴落在地上。
他嘴唇颤抖,想要反驳祝焰,但终究是紧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大人,已经取满了。”
拿着金色小碗的那人双手捧着碗,毕恭毕敬地呈到祝焰面前。那拿着匕首的人将刀丢在一边,双手钳着龚琰的双臂。
“哈哈哈哈哈,把他扔在这里,不用管他了。我们走吧,去凤游壁。”
祝焰大笑,一手抚着胡须,得意地看着倒在地上几乎一动也不能动的龚琰,迈开大步走出了这间牢房。
龚琰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方才疯狂挣扎抵抗所造成的燥热也消退了,现在身子开始发冷,如坠冰窟之中。
他看着墙上冒着黑烟的火把,手腕上一阵一阵的疼。他试着活动手指,只是方才手腕一直被紧紧抓住,此刻连手指也没了知觉。
“真是没出息,这么一条锁,就把你捆得动弹不得了?”
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在龚琰的脑袋里逛了几个来回,震得他脑仁儿疼。
谁啊,自己如今都落得这般凄惨田地了,还非要落井下石,讽刺一番?
龚琰想着,眼皮实在是沉重得支持不住,缓缓合上了。
“真丢人啊,居然都落到那只破鸟手上了么?”
那声音仍在嘲讽他。
龚琰此刻眼帘紧闭,但眼前还是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这身影看着有几分熟悉,但龚琰又完全想不起这人是谁。这人似乎与他现在的处境不无关系,可是他们又好似从未见过面。
“这呆头呆脑地,我的凝霜是让你这么使唤的么?”
“你真以为你这两滴蟨龙真血,就是灌到凝霜嘴里这么用的?”
“我真是奇了怪了,凝霜睡了好几百年,怎么会被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又召出来了?”
“我告诉你,你下次再这么折腾我的凝霜,我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你!”
龚琰此时只觉得脑门上挨了一记爆栗子,但脑中却渐渐清明了许多,手腕上也没有那么疼了,身子也不再寒冷。
他缓缓舒了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