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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沉睡在冬季

南安沉睡在冬季

风眠未眠 著

  • 短篇

    类型
  • 2020-04-02上架
  • 7048

    已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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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沉睡在冬季

南安沉睡在冬季 风眠未眠 1177 2020-04-01 17:08:05

  一

  南安死了。

  留下一个没有人知道开机密码的电脑。

  这已经是南望这个月第十一次被出版社的编辑敲门了。

  “跟你说了,她已经死了,我不知道她的稿子在哪里。还有,谁知道她到底写没写完。另外,再来我就告你骚扰了,再见!”

  把门“嘭”的一声关上,留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编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南望背靠在门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南安,她异父异母的姐姐,上个月死于一场车祸。通知死讯的电话打到他们家的时候,永远争吵不断的屋子难得的安静了几分钟。然后南国强窝在沙发一角抽烟,南美丽套上围裙去厨房做饭,又过了几分钟,两个人的声音从东西两个方向穿过沉闷难闻的空气同时涌进南望的耳朵。平静的,平静得让人窒息的声音。

  “南望,你去找个火葬场烧了吧。顺便去她房子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都带回来,人死了,东西也别浪费。”

  真巧,他们一家都姓南。南望嘴上应了一声,心里想起的是与此漠不相关的念头。

  南望对南安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六岁时南安离开家的那天。

  那天是和以往每一天都一样普通的一天,唯一有点不同的大概是低低压下来的阴沉的天让人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南望站在火车站的站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纤瘦但笔挺的背影,猜想她会不会回一次头。

  南望一直看着,看着她走上火车,穿过拥挤的人群,放好少的可怜的行李,坐下去,目视前方等待火车开驶。

  南望撇了撇嘴,南安干净利落的态度表现出她的送站行为完全是多余的。但是,当昭示着离开的汽笛鸣响,在火车从眼前一驶而过的刹那,南望清楚地看到,那一瞬间,南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告诉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滴答。

  南望转身离开。

  “妈妈,那个姐姐是不是哭了呀?”路过一对让人讨厌的母女。

  “嗯,可能是送走了什么重要的人吧!”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笑得很温柔。

  “不是”南望哑着嗓子,仰起头,“是天下雨了。”

  已经是深秋带着寒意的天气,但是南安还只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灰短袖,及腰的长发在前一天被一把剪刀粗糙地剪成齐耳短发,年轻的面颊有些虚弱的苍白,一双浅色眸子没有丝毫属于那个年纪的光彩,很平静,很决绝。

  这就是南望现存的关于南安的最后印象,所以当她在医院的停尸房揭开冰冷的白布,看到眼前那个已经相当陌生的尸体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

  南安闭着眼睛,眼角处依稀可见几道细纹,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颊两边,已经换过的干净衣服将她一如既往的纤细身材隐藏了起来,连同那些狰狞的伤口。

  南望闭上眼想了想,南安今年应该二十五岁了。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年纪。不读书的话应该也有一个足以谋生的工作了,幸运的话也许还有了一个可以一起共度无聊生活的伴侣,南安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车祸原因应该是车上的两个人发生矛盾抢夺方向盘导致车辆无法控制撞向路边的护栏,南小姐和她坐在副驾驶的男朋友都不幸当场死亡。事情就发生在警局附近,很抱歉。”一旁的警察打断了南望的冥想。

  哦,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原来男朋友也死了。

  二

  把缠人的编辑赶走以后,南望在原地沉默了十分钟。最后叹了一口气,拿上外套和桌子上的一枚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钥匙在锁孔转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南望推开门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呼吸困难。

  南安这些年似乎过得还不错。房子宽敞明亮,家具基本已经被搬空了,能卖的卖,卖不了的都被南国强和南美丽搬回他们原来的家里去了。他们顺便联系了一个买家,房子过两天也要卖出去了。

  南望走进一间房间,是从前南安住的卧室。卧室里除了雪白的墙壁,就只剩地板上的那两样东西。一个是南安的骨灰盒,一个是一台看起来还很新的电脑。

  南望知道以前南安作文写得特别好,总是被语文老师当做范文朗读,没想到,这些年居然写书成为作家了。

  南望低下身不顾地板冰凉的温度席地而坐,把骨灰盒挪到身边,抱起电脑按了开机按钮。南国强原本想连那台电脑也一起处理掉的,但南望出手拦下了他,理由是她正好缺一台电脑。

  开机密码。

  南望给南国强打了个电话,“爸,我姐生日多少来着?”

  “九月三”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南望愣了一下,她打电话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南国强居然真的记得南安的生日。

  0903。

  密码输入错误。

  南国强的生日,南美丽的生日,甚至南望自己的生日——您还剩一次机会。

  南望盖上电脑就地仰面躺下了。

  她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拿他们三个的生日试密码。南安就算设成四个四也不会设成他们三个的生日吧。她巴不得离他们远远的,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南安离开那天早上出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地板冰凉的温度像游动的蛇一样慢慢透过衣服传到脊背的肌肤上,鸡皮疙瘩一寸寸升起来,南望打了个冷颤。

  转过头,看见墙上挂着的还没来得及拿下来的一张五寸照片。

  是穿着婚纱的南安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

  婚纱照,南安已经结婚了吗。

  不过警察不是说对方是她男朋友吗,大概还没来得及领证吧。

  男人长得很俊朗,鼻梁高挺,嘴唇有一点薄,剑眉星目,目?嗯……眼睛好像有点问题,一只看起来不太自然,应该是装了义眼。一只手搂住南安的纤腰,两个人都笑得很含蓄,但南望看得出来,南安很开心。

  三

  南望想不起在南安离开的这八年里他们家都发生了什么。日子浑浑噩噩,他们麻木地接受生活的一切摧残,争吵,甚至撕打,以此来互相提醒:他们还活着,他们还得活着。

  南望至今为止二十四年的生活经历以十三岁那年的车祸为标志,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了两部分。

  在那之前,南望想,她还是幸福的,他们一家都是幸福的,包括南安。

  在南望的记忆里,南安一直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不开心的时候一个人皱着眉偷偷写日记,开心的时候会勾起嘴角弯着好看的眼睛对她说:“小望,你想吃草莓蛋糕吗?”

  粉色的,甜甜的草莓蛋糕,明明南安自己更喜欢吃,但她每次都把更大的那一块分给南望。

  “姐,我和爸妈去买周日野餐的东西,你在家好好准备考试哦!一定要考年级第一啊!”南望蹦蹦跳跳地走到南安的桌边,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南国强走过来一拍南望的头:“臭丫头,别给你姐压力,考个班级第一就挺好!”

  “爸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以我姐他们班的教学质量,那班级第一妥妥的就是年级第一啊!”

  “臭丫头,仗着你姐在我不敢下死手打你是不是?”

  “好啦,爸,小望,你们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该堵车了,我会好好复习争取考年级第一的!”南安微笑着一手一个把两人推出了门外。

  南美丽摸了一下南安长到腰间的头发,边走边说:“牛奶给你放到桌子上了,不许倒,要全部喝完啊!”

  “我知道了妈,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载着满当当的食物和野餐用具向着回家的方向行驶,后座上伸着脖子望向窗外的南安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爸爸爸,拐回去快拐回去!那儿有一家店,我们买点儿草莓蛋糕回去吧!我姐超爱吃!”

  “臭丫头,是你自己想吃吧!”南国强笑着,手上的方向盘缓缓转动,在一个路口打算左转掉头。

  刺耳的刹车声几乎震破耳膜,一瞬间天旋地转,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南望想,明天就是周日了,十月十三号,老爸老妈结婚十周年,他们约好一起去野餐庆祝。

  姐,看来我们三个都要放你鸽子了。

  南望突然从地板上坐起来,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她打开电脑,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小心翼翼地按下去。

  1013。

  密码输入正确。

  鼻头有点酸,南望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电脑。

  桌面上除了一些基本的软件就只有一个写作软件是主人自己下载的。文件夹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很多文档,大概都是南安这些年写的各种小说和散文吧。

  滑动鼠标往下找,在最底层,南望找到了那个每隔三天就来敲她门的编辑所说的小说。一个南安连载了很多年的长篇作品,最近已经接近完结了,很多读者都在期待,是他们公司非常重视的一个作品。

  《紫罗兰永远盛开》。

  南望知道南安从前一直很喜欢紫罗兰,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俗气,可能是个狗血缠绵的爱情故事吧。

  四

  《紫罗兰永远盛开》,南安写了很多年的故事,南望坐在地板上,从下午三点一直看到明天早上的六点。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遮的窗帘隐隐约约地照进来,温暖的光线铺了一地,落在南望的身上形成了一个蜷缩的阴影。

  南望抱着电脑,刚开始笑,后来默默地哭,直到最后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填满了整个空荡荡的房间。

  不是什么狗血缠绵的爱情,是一个重新组合起来的一家人的故事。

  一对各自带着一个女儿的离异男女,因为对彼此和彼此女儿的爱走到一起,在时间的治愈下拥有了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南安写道:多巧,他们一家都姓南。

  就像生来就该是一家人一样。

  他们在一起十年,偶尔有过吵闹和争执,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彼此深爱。

  他们约好了,要在十周年那一天去户外野餐,看看晴朗的阳光,看看新鲜的草地,在美好时光的流逝里约定一个再下一个十年。

  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一切都在那一刻停止,父亲失去了双腿,母亲失去了一只手臂,女儿失去了一颗健康稳定跳动的心脏,也许在下一秒,也许在明天,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肇事司机逃逸,也许是逃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也或许在法律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进行了丑陋的交易。

  南安没有考成年级第一,她没有参加那场考试,她再也没有去上过学。

  她每天打工,超市收银员,酒吧服务员,写作文托老师参加学生比赛,一切可以挣钱的事情她都拼了命去做。

  那时南望已经从医院出来了,每天坐在窗前看南安出去又回来。她以前一直以为南安很安静,在她心里,南安就应该乖乖坐在教室,写被当众朗读的作文,考被所有人仰望的第一,站在她身后羞着脸让她帮忙拒绝告白的男生。

  南安应该是那样的南安,做什么都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有一点柔弱,眼睛一弯就让人知道她很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争分夺秒地穿梭于各个兼职,面无表情地抿着嘴,好像要把整个家的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

  南望就那样想着,在窗边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医生站在床边,南国强坐在轮椅上,南美丽蹲在角落里。

  医生说:“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谁也不知道下次发作会是什么时候,手术大该需要……”

  南望忘了那时医生到底说了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大概是一个让人绝望到连记都不想记的数字吧。

  很长很长的沉默后,南美丽从角落里站起来,一只手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看着南国强说:“让小安走吧”

  没办法了,还能怎么办呢。

  她原本可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的,如果他们没办法给她,至少,也不要再用他们残缺的身体来拉着她一直向黯淡无望的黑暗里坠了。

  他们已经没办法再拥有一个光鲜的未来了,甚至于他们能坚持活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数。

  那天南国强喝了很多酒,他酒气熏熏地坐在轮椅上,当南安有点骄傲地拿出这个月所有的工资交给他的时候,他狠狠打了南安一个巴掌。

  “妈的,一个月才挣这么点儿钱!老子前十几年白养你了!”

  南安还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国强,南美丽拿着剪刀走过来,一把剪掉她留了十七年的长头发。

  “我看这头发已经挺长了,明天拿去理发店看看能卖多少钱”

  “啪”刚刚是右脸,现在,南安的左脸也肿了起来,“看什么看,我一个后妈任劳任怨地伺候你这么多年,剪你点儿头发怎么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南安捂着脸跑进了房间。

  “妈的,明天就给老子滚!挣不了几个钱还浪费米!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赶紧走赶紧走!我可不想再憋着气伺候姑奶奶了!”

  南安蜷缩在床上,门外的大骂就像吞噬海岸的浪潮,将她心里仅剩的那点希望和温存一点点地全部消毁。

  时间,精力,学业,她已经付出了所有可以牺牲的东西。

  可是,就好像那天她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发一样,现在,她也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南望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小区花园里南安最喜欢的那丛花,她轻声开口:“姐,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来我们三个其实都挺讨厌你的吗?我,爸,妈,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当时说的多平静啊,南望想,像一把锋利的刀,无声地狠狠地插进了心脏。南安的,连同她自己的。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的!”那天早上,南安出门前看着坐在桌前吃饭的一家三口,声音很冷,冻得人心痛。

  五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南望去车站送南安,南安走得很干净,除了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滴答。

  南望转身离开。

  “妈妈,那个姐姐是不是哭了呀?”路过一对让人讨厌的母女。

  “嗯,可能是送走了什么重要的人吧!”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笑得很温柔。

  “是啊”南望哑着嗓子,仰起头,“很重要的人,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南安后来过得很不错,她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白天在租来的屋子里写小说,晚上在酒吧打工,生活安定而富足。

  然后她在酒吧遇见了那个男人,他每次来都只点一杯酒,而且从来不会喝醉。

  和南安一样,他也很安静。他每天送南安回家,接南安上班,讲一些新听来的小笑话,给她在每个节日准备小礼物。他无处不在,一点一点地填满了南安的生活。

  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带着一点寒冷的初秋傍晚,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南安身上,停在她面前,问:“南安,你愿意嫁给我吗?”

  南安没有犹豫,她笑着说:“我愿意”。

  他们一起去拍婚纱照,洁白的婚纱长长地拖在地上,南安披着头纱缓缓从试衣间走出来。

  他愣了很久,说:“南安,你真漂亮”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醉了。

  他轻轻搂着南安的腰,把头埋在她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发间,他眨了眨他那只并不会转动的眼睛,他说;“南安,我有一个秘密”

  “我爱你,所以想把秘密分享给你。”

  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十六岁的富家少爷,他拥有很多普通人没有的东西,天价的豪车,敢在路上无证驾驶的勇气,撞人后逃跑的机智,愚弄法律的财产。

  他只失去了一只眼睛而已,那对他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损失。

  只可惜那三个倒霉鬼,他们平白承担了他犯错的后果。

  秘密讲完了,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脖颈。

  他发现怀里的人在颤抖,他听见她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亲爱的,我也爱你。可是,那三个平凡又脆弱的倒霉鬼,那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十三岁的妹妹。”

  南安看着他的脸,她的眼里有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但她仍旧直视他,她说:“我爱你。去自首吧,只要不是死刑,多少年我都等你!”

  多年来的罪恶感终于在那一瞬间爆发,他抱着南安泣不成声。

  他说:“对不起南安,我不知道是你”

  他说:“好,我明天就去自首”

  他说他明天就去自首,承认当年犯下的错,然后接受法律应有的制裁。他说得那么诚恳,以至于南安甚至开心地笑了。

  可是他反悔了。

  当车子即将接近警察局的时候,他颤抖着身子恳求南安:“南安,放过我吧,我给你钱,给你爱,什么都给你,你原谅我,你放过我吧”

  南望想起她六岁那年曾被同班一个男生欺负到哭着跑回家,半路上遇见南安,南安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人欺负她,抢她的蝴蝶结。

  南安牵着南望的手,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那个男生面前,她说:“把蝴蝶结还回来,给我妹妹道歉!”

  “我没拿她蝴蝶结,还有,我凭什么给她道歉!”男孩嘴硬着,拒不认错。

  南安说:“把蝴蝶结还回来,给我妹妹道歉!”

  那时南安站在南望的前面,由于发育缓慢她比南望还矮半截,更不用说对面那个又高又胖的小男孩儿了。可是她站在那里,平时恬静的脸上那时是比谁都固执的倔强,她看着那个男孩儿,眼神就像一个为保护幼雏而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

  南望从没看过那样的南安,那一刻,她惊讶地忘记了哭泣。

  最后,小男孩儿败倒在南安渗人的眼神下,他乖乖从衣兜里掏出蝴蝶结,然后低着头小声地对南望说:“南望,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南望是从那一天开始知道,看起来安静柔弱的南安原来也有强大的一面。

  犯了错的人就要承认错误,伤害了她的家人就要道歉,她一直都这么固执。

  哪怕对方是她最爱的男人。

  所以,虽然小说并没有来得及写完结尾,但南望大概可以猜到,当南安的方向盘不为所动地继续开向警察局的时候,被恐惧支配到已经失去理智的那个男人,他原本想抢走方向盘,却夺走了南安的生命。

  六

  南望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晕倒在地板上的,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医生站在床边,南国强坐在轮椅上,南美丽蹲在角落里。

  医生说:“恭喜你们,手术很成功!”

  南望闭上眼想,她怎么就手术成功了呢,在他们三个活得卑微又麻木的八年里,他们没有一丁点积蓄。

  哦,对了,南望想起来,收拾南安遗物的时候她发现,南安所有的存款和积蓄都存在一张银行卡里。

  是很多年前她离开时从家里带走的卡。

  一张余额显示为零的卡而已,他们当时沉溺在各种情感当中,没人去关注,那张卡原本是用南望的身份证办理的。

  而密码,是南望的生日。

  清冷的墓地,雪花带着一丝寒意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南美丽把一把精心编织起来的长发缓缓放进燃烧着的火焰里。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当她费尽心思地给调皮捣蛋的南望梳完两个羊角辫的时候,小小的南安,她趴在她的膝上,有点儿害羞的说,妈,你可以给我也梳个辫子吗?

  她没有叫她阿姨,她说,妈。

  南国强坐在轮椅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滴在冰冷的墓碑上,融化了一片雪。

  南安走得那天他没有哭,听到南安去世消息的那天他没有哭,直到现在,当骨灰盒被深深埋在地下,照片上浅笑嫣然的女子沉默着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他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的女儿,他的小安,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所有狗血故事里曾写道的那样,那一天,十七岁的南安站在病房外,她听见南美丽对南国强说,让小安走吧。

  于是她没有推开病房的门,她转身走向了远方。

  他们不想成为她人生的负担,同样,她也不想成为他们的压力。

  所以一个人远走高飞,看似冷漠决绝,却承受了比他们多千倍万倍的孤独和痛苦。

  多让人难过,他们彼此深爱着,却要用永远的离别来表现这份隐忍沉默的感情。

  南望蹲下身把一束紫罗兰放到照片下面,她说:“姐,小说已经出版了,喜欢你的人超级多!我就说嘛,你这种人,是注定会优秀的!还有,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现在写小说也写得挺好的,电脑我用着挺好,就不还给你了”

  “姐,你是真傻!”

  一阵风吹来,将几片浅紫色的花瓣吹到空中,那是南安最喜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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