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99年,神秘种族控制地球第100年整。
销烬站在城中最高的哨楼上,俯瞰着夜幕下噪声攒动的武器工厂,他脚下倒着两个被拔掉芯片的机器人。
“只要夺取工厂主机的控制权,这里的机器将任我宰割。”他语气淡泊,眼里的光芒却灼灼逼人,一如每次“狩猎”前的凝视。
准确说,他现在的名字,叫唐秦。
“销烬”是他尚未公诸于世的杀手锏。在地球“大变革”前,黑客销烬曾是驰骋网络的一匹孤狼,杀机越货,攻无不克,谋事滴水不漏,来去无踪。全世界的猎人都对他束手无策。
他曾先后攻入美国国防部、CIA、华尔街顶尖金融机构皆全身而退,被多国列入红色通缉令。所谓的“销烬”一称,是根据外媒赋予他的英文代号“Destruction”(毁灭)音译而来。
然而他已经很久没以“销烬”这个身份露面了。
算一算,带着“任务”降生在公元2180年至今,刚好19年,与他来时的年纪相仿。
他现在的身份,是地月联盟东亚辖区-83号武器城-83号武器工厂唐姓工程师的儿子,一个普通的车间工人。
他们和大多数幸存于世的人类一样,在一个个围绕武器工厂而建的中低级城区中求生,被迫终生服务于地月殖民者。
有趣的是,没人知道所谓的地月殖民者是“谁”。
就连相关的话题都是严禁议论的,否则,嵌在脖子里的芯片会让你生不如死。
它们假借AI意识体的始祖——天狼星之手,逆转了地球格局,以人类圈养牲畜的方式来圈养人类,让人类成为它们宇宙战备工厂的廉价劳力。
这本是个种族落魄的悲剧。
但不得不说,如今的局面,正是人类以无数惨痛代价叠加而来的、卑微的和平。
那么问题来了,21世纪最强的天才黑客,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22世纪被奴役的某工友呢?
说起来有点复杂……唐秦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这个答案,像极了特么的爱情。
即便时间过去19年,他也绝对忘不了那个把他交给当局的女人,那个夺走他初恋的天之骄女,是如何利用他的真心,欺骗他,背叛他,又在他垂危之际不顾一切地救他。
最后,那个女人用尽生命将他推入时空仓。
“肖晋,记得回来救我…”
这句话,和她噙着泪的笑靥,曾一次次出现在唐秦的梦中,成了唐秦在上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什么鬼啊。
救你?为了报答你把我上交给国家吗?
还执行什么“通过黑客手段取得未来科技钥匙”的任务?
去丫的鬼钥匙吧!
这偌大的地球,处处殖民者的爪牙,普通人类根本寸步难行,更别提怀揣目的找一些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了。
就算真能找到,难不成他会乖乖穿越回去吃牢饭?
……
于是,唐秦在愤怒的哭声中迎来了他新的一生。自出生那天起,他就打定主意:老子不玩儿了!
执行任务?
呵呵!
唐秦还真不信,没了他,地球能不转了?
就这样,“废物”青年唐秦在这个同样颓废的未来世界专业啃老许多年,内心毫无压力。
因为脖子植入监视芯片的缘故,他也一直没去碰触黑客领域的东西。
唯独有一点,他没有料到。
这辈子,唐秦出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生命里从此多出了两位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父母”,让他一时间非常难以适应。
这对夫妇朴实无华,却相濡以沫,心宽脾气好,总能因为一些平淡的小事而开心。
他们都深爱着唐秦,在乎他的喜怒哀乐,愿为他的行为承担责任,这令唐秦幼年缺失过的部分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弥补。
唐秦向来认为自己是绝对理性的,可来自双亲的那种无法言说的力量,依然将他封闭的心墙揉得粉碎。
也许是那次无疾而终的爱情,让他冷酷的血液里有了温度。总之,他变了。
这样的触动在最初的几年无时无刻不在震撼着唐秦,日复一日重塑他对家,对人类,乃至生命的理解。
唐秦渐渐发现,与相依为命的亲情相比,自己曾经执着过的种种,简直微不足道。
在亲情的浸润下,心结打开了,很多事也就渐渐释然了。
他喜欢上了和唐氏夫妇挤在一小块矮桌上吃饭聊天,扯一些有的没的,其乐融融;
喜欢深夜坐在高处暗中观察这个闭塞的城市,然后回到家对唐工提问拌嘴;
他关注城外秘密武装势力的动向,痴迷于AI意识体和这个时代的超级武器。
唐秦还经常悄悄溜入唐工的储藏室,翻看那些泛黄的书籍:有技术类,有传记,当然也不乏小说诗歌。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读物,犹如长在沙漠中的绿植,那是相当稀缺……
“大变革”前的海量文字积淀早已经被地月联盟垄断了。如今,只有像唐工这样有专长技术的工程师,才被允许藏少量的书籍。
唐秦对这个时代的技术充满兴趣,不是为了任务,而是本能的向往。
为此,他宁愿跟唐氏夫妇斗智斗勇不出去干活儿,也要赖在家里,专心搞“学术”。
当然后来,唐氏夫妇也就对他放弃治疗了。
想开了。
毕竟以一位工程师的收入,勒紧裤腰带,养活一个啃老的儿子还是能扛得住的。
那时候唐秦甚至觉得,就算留下来,给爸妈当一辈子傻儿子好像也不错。
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纺织厂的一位女绣工因“袭击”机器人被执法者当场击毙。
死者是厂里最好的绣工,现场很多工人都看到了,女绣工之所以撞向了机器人,只是为了救下她那即将被齿轮碾压的幼子。
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个时代的人,生而为奴,看惯了身边人被辱没杀害,也习惯了保持沉默,他们不过是想活命。
最终,女绣工避免了幼子的死亡,可她自己的身体却被枪弹开了好几个血洞,她哑然扑倒在孩子的面前,直到鲜血如注,瞳孔慢慢散开……
那吓傻了的孩子正是6岁的唐秦,死去的女绣工是他这一世的母亲。
那天之后没多久,唐工程师便一病不起。
唐秦的家,破碎了。
也正是在那天之后,唐秦才发现,武器工厂要处决一个人,原来可以那么随意。
损坏了机器设备会死,迟到溜号也可能会死……
做事不灵光会死,输错了代码也可能会死……
依赖武器工厂求生的工人们,每日被随时降临的死亡恐惧笼罩着。
但死亡却应接不暇。
每次目睹这种“死亡”,唐秦总能感到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被击穿,一种来自兽性的本能,令他不断想要反扑!徒手,将正在“合理执法”的管理者撕碎!哪怕他们只是机器或硅基生命体。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唐秦9岁。
遗体入殓那天,唐秦把自己关在被卖剩了一个隔断的房间里。
他将到处收捡的破烂电子设备铺了满地,捧着那些看似毫无用处的旧零件,一件一件地筛选、焊接、组装,整整拼接了一天一夜,直到稚嫩的双手划得满是裂口。
最终,一台“干净”的计算机愣是被他拼了出来。
显示器亮起来的刹那,唐秦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他用脏兮兮的手抹一把脸,对着显示屏暗下决心,从今日起,不惜一切代价,他要用他曾经最善用的武器,回敬这个荒谬的世界!
……
回忆汹涌。
唐秦从黑色的背包里取出一罐啤酒,拉开铁环,将啤酒洒在地上,仰头看向墨色的天穹……
“爸,妈,儿子不孝,有些秘密从未对你们坦白。儿子两世为人,上辈子我是个弃儿,没想到也能熬到被父母视若珍宝的一天。
是你们,让我真正活了一回!今天,儿子就在这儿,离天最近的地方,替你们——报仇。”
唐秦的眼睛一瞬间湿润了,但他忍住,不让爸妈在天上看到他的脆弱。
“妈,你经常说,绣工太辛苦,一整天坐在工作台前缝缝绣绣,腰都直不得,休息的时间更是以秒计算……你说你就盼着有一天能停电,车间所有的灯都熄了,好偷得半日闲……这有什么难的!待会儿咱就给它停了!”
说完,他学着养母的样子,对着天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爸你说过,有时候会害怕,怕自己制造出的机器又成了下一个屠杀人类的工具,别担心,儿子这就替你把它们清理掉。”
“爸!妈!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父母!
可我作为你们的儿子……既没有尽孝,也没能让你们骄傲……甚至都没能像你们希望的那样,当一个好人!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也不算是。”
这最后一句心里话,唐秦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只不过他说出来后,马上又释然,如果他真是个“好人“,恐怕就不会站在这儿,用一种极端和危险的方式为双亲复仇了。
“对不起!”唐秦发自肺腑道,“谢谢你们!”
说完,他将剩下了一小罐啤酒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切,唐秦迅速从黑色背包中取出电脑,插入自制网卡,又将从墙缝中捋出来的一根电线接入电脑,迅速建立与工厂内网的双重连接。随后,唐秦戴上墨镜和耳机,灵巧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起舞,多一秒都没耽搁!
此刻,唐秦的脸上的温柔褪尽,眼中杀机暗涌。
十年的蛰伏,无数个日夜的精心谋划,万事俱备,事在人为!
“准备受死吧,主机。”唐秦十指翻飞,屏幕上的代码简洁而酣畅地流动着,他每一下敲击都仿佛精致的舞步,妙到毫巅!
1秒,2秒,3秒……
5秒后,三道外围屏障几乎同时突破!
“这个时代的技术,比之2019年不知强了多少倍,可在我眼里,一样的漏洞百出。”
唐秦敲键盘的样子从容而洒脱,显示屏上的代码闪烁如鬼魅。第6秒开始,固若金汤的中段屏障,在唐秦的手指下一点点坍塌!
7秒,8秒,9秒……
到了第10秒!骚动声已通过唐秦的耳机传入他的耳朵。
唐秦目光如炬,直至中段屏障突破的那一瞬,他的嘴角才扬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