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溜号剑客呀?你舍得回来啦?”李信坐在会议室的圆桌前,一脸愠怒地嚷道。“我们刚才忙里忙外,又要处理尸体,清理现场,还要询问案情,寻找线索。可是,你这家伙倒好,一句话也没留下,拍拍屁股就走人啦!你现在要是不给兄弟们一个说法,没人饶得过你!”
看来若是不除掉此人,将来必会成为心腹大患。庞严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并不打算为自己的轻率行为给出任何解释。
“是呀!兄弟们担心你着了凶手的道,怕你打不过他们,所以到处找你,就连王城卫队的那帮家伙也一起帮忙找。可是,我们走遍了妓院周围的大街小巷,就是不见你的人影。你说,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呀?大家都快急死了!”柳长敏从靠背椅上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
“算了吧,反正人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大家就少说两句吧!”徐文易轻拍手掌,然后比划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抱歉!”庞严欠身说道,可语气里并没有一丝半点的惭愧之意。
“我看阿严肯定是一时色迷心窍,被哪个小骚货领进了房间,呼呲呼呲地大干了一场呢!是吧!”高旺似乎有意挑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了吧你!阿严这人清高着呢!每次兄弟们一起去疯马妓院,他都只是让姑娘们陪着喝喝酒,连手都不碰一下,就好比别人身上长满了癞疮一样!”柳长敏不依不饶,双手叉腰,大声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在房间里,说不定。。。。。。”
“。。。。。。说个屁呀!每次临走的时候,人家姑娘都气哼哼地跑来告诉我,说他这人。。。。。。这人有毛病!”柳长敏冲庞严做了个鬼脸。“这可不是我说的哟!”
“好啦,好啦!都给我把嘴巴闭上,否则等会儿你们通通给我吃狗屎去!阿严你给我听好了,下次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快过来坐吧!”李信用力地拍着桌子,召集大家坐下来开会。
“案件有什么进展吗?”庞严坐下后,脸色恢复了平静。
“根据王城卫队头头的介绍,前两起凶杀案的死者也是商人,其中一个被刺穿了心脏,另一个则是一剑封喉,手法相当利落。”
“尸体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两个人的尸体没有遭到肢解,跟死在妓院里的那个倒霉鬼完全不同,很可能不是同一伙人干的。”
“但是,死者的身份都是商人,难道有这么凑巧的事吗?说不定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
“第一个家伙是十天前被杀的,他叫。。。。。。叫。。。。。。”
“。。。。。。他叫梁大平,四十三岁,伊阳郡人,是一个白手起家的绸布商人。”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殷未开口说道。“他的家在陶石街一栋私人楼房里,那是他自己的产业。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两个儿子都搬出去住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父亲。凶案那晚,他被人杀死在卧室里,父亲就睡在隔壁,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嗯,不错,记性真好!你接着说!”李信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第二个人叫朱鼎天,六天前被杀的。他是高丘郡人,四十岁,做的是珠宝和古董生意,也是白手起家。他在黄莺街有一座带院子的宅邸,家里有一个妻子和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案发时间也是在晚上,当凶徒闯入他家的时候,他和妻女正在客厅里喝茶聊天。不过奇怪的是,凶徒只杀了他一个人,并没有对他的妻女以及仆人下手,只是把他们打晕过去。据妻子事后回忆,凶徒只有一个人,身高大约是六尺三寸,身形魁梧,身上穿着黑衣,蒙着面。”
“案发时间都是在晚上?”庞严问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些商人净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白天忙着做生意,只有晚上收工以后才会回到家里。我要是凶手的话,也会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李信摊开手说。
“从作案时间上看,凶徒一定是早有预谋。另外,死者都是十分富有的商人,会不会是为了钱财而杀人呢?”
“完全不是为了钱,因为凶徒并没有拿走任何值钱的东西,说是仇杀还差不多。我看他们一定是在生意上做了什么损人利己的坏事,得罪了人,才遭到仇家的报复。要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明不白地被人干掉了,那么,他的身上一定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为什么杀死珠宝商人的凶徒只有一个人,而杀死葡萄酒商人的凶徒却不只一个?难道是因为行凶的地点在妓院,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出动多一些的人手吗?”
“很可能是这样。又或者这三起案件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系。”
“那个妓院老板抓到了吗?”
“没有。据妓院的人交代,他们老板在事发前三天就已经离开了王都,似乎这起案件跟他没什么关系。”
“哦!”庞严深眉紧锁,一边细细思索,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白手起家。。。。。。绸布商人。。。。。。珠宝和古董商人。。。。。。葡萄酒商人。。。。。。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共通之处?我总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这三个死者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只要能把它找出来,所有的谜题就会迎刃而解。”
“共通之处?哼!叫我说,他们都是骗子,一群该死的人渣。”李信咬牙切齿地说。
“怎么还骂起人来了?这做生意的怎么得罪你啦?”高旺不解地问道。
“我就是看不惯做生意的,他们就没一个好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徐文易在一旁插话道。
“那你立刻给我闭嘴!”
“哎!不就是以前让商人给蒙骗过吗?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呢?”徐文易笑着说。
“是呀,这事儿我们大伙都知道,你就别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啦!再说了,这三个家伙都不是一般的商人,人家做的可是丝绸或者珠宝那样的大生意。如果要骗的话,他们只会去骗那些达官贵人,怎么会找上你这种穷光蛋呢?”柳长敏说完后,大家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声。
“呵呵!”李信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冰冷无比。他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说:“阿严,你干嘛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想什么呢?”
“我觉得阿敏说到点子上了。”
“放屁!他能说出什么点子来?这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你们仔细想想,如果我是一个有钱的贵族,而阿敏是卖丝绸的,阿易是卖珠宝的,阿旺是做葡萄酒生意的,他们三个都为我提供货物,我与他们之间就建立起了某种合作关系。如果阿信是我的仇人,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对你们三个人下手。”
“不对,不对!我会直接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何必绕着弯子自找麻烦?”
“如果你不能直接干掉我呢?”
“那我就把刀子捅向你最亲近的人!”李信想了一想,说:“这么说的话,凶徒之所以会杀掉这三个商人,难道是为了泄愤?”
“也可能是为了敲山震虎,或者是为了引蛇出洞。”
“可就算如此,那个大人物真的会为这三个倒霉的家伙出头吗?”
“你还记得我在妓院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四王子殿下一定非常重视这个案子。”
“对,对极了!元玘就是这该死的幕后之人!”
“殿下人呢?”
“谁知道呢?他又不住在赤帽馆,早上露过一面之后就走了。不过他派了个联络官驻扎在这里。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他去找殿下了,咱们等等吧!”
“哇!如果你们的推断准确的话,那么,这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呀!四王子殿下到底跟谁结仇了呢?”高旺难以置信的说。
“这就奇怪了!殿下的名声一向很好,我听说他热衷于慈善,乐于帮助穷人,在平民中也很有人望。虽然没有在王廷中担任要职,可他常常会出席一些重大的典礼和活动,在贵族和大臣中很有人缘,到底是谁要害他呢?”徐文易插着手,昂着头,尖尖的下巴向上翘起,坚挺的山羊胡就像刺出的矛尖。
“别看这些大贵族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干出过多少龌龊事呢!”柳长敏哼哼唧唧地说:“吟游诗人不都是这样唱的吗?水晶王座高又大,白骨累累做台基;宝冠镶金又镶银,冤魂叠叠拱明珠。哼,我想四王子肯定和他哥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道这件事与‘夏夜之变’有关系?”李信有种莫名的预感。“可据我所知,元玘并没有参与政变呀!”
“这可不好说!他们兄弟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坐在王座上的到底是元玠还是元玘,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楚。说不定他们俩演了一出双簧,一个处在明面,另一个却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柳长敏又说。
“你的想法真是石破天惊呀!不过似乎很有道理。”李信忍不住夸赞道。
“别听他胡说!那两兄弟虽然长得像,可是很容易分辨。三王子殿下有一副讨人厌的臭脸,说起话来冷冰冰的,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石头人。而四王子殿下十分讨人喜欢,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既有礼貌又富有感情。他们的差异是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我们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我去找点东西填肚子,等殿下回来了再继续讨论案情吧!”说完,庞严面沉似水地朝屋外走去。
难道金面人就是元玘吗?他走在通往院子的楼梯上,潜藏在脑海中的记忆断片纷至沓来。以对国王城堡地道的熟悉程度,以及随意出入王宫的便利程度来说,元玘的确十分可疑。从那张不凡的黄金面具上看,恐怕也只有他这等身份的人才能搞得到手。还有高级香水,魔法玉,以及能够轻易地接触到王宫的档案,看来金面人必是此人无疑了。。。。。。不,他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猜测并不确信。熊岳也非常可疑。凭他今日的身份地位,想要弄到那些东西根本不在话下。而且金面人曾说过,我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而这个敌人让他闻风丧胆。这完全不像是堂堂王子会说出的话。到底谁才是金面人呢?
餐厅里空空如也,正像他饥肠辘辘的肚腹一样。他忍受着小小的饥饿感和无助感,走过摆满圆桌的大厅,穿过一扇对开的大门,进入了厨房。负责伙食的厨娘阿柳夫人在一名年轻女仆的帮助下分拣着新购的食材,她们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入了她们的领地。厨房里有些凌乱,午餐留下的脏碗碟只清洗了一半,还有一半泡在木桶里。吃剩的面包和土豆被装在几个大盘子里,随意地放在切肉的操作台上。
“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弄点吃的。”他拿起一片面包吃了起来。
阿柳夫人瞥了他一眼,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我说大人,我要是介意的话,你还能把嘴里的面包吐出来吗?不过厨房可不是你们男人该来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请你出去好吗?”
“你们两个人忙得过来吗?反正我正巧没事做,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多谢大人!不过,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说过,男人的臭味会把食材弄坏的。你要是真想帮忙,就跟上面说说,多请几个女仆来帮我。这些日子以来,吃饭的嘴是一天多过一天,可厨房里的人手却从没增加过,这样的活儿呀,我可干不下去啦!”
庞严一展愁眉地笑道:“那就给你涨工钱,怎么样?”
“你行行好吧!人要是累死了,还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
“好吧,我吃了你几块面包,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你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放心好了!”
红日西斜,微风由开放式的门楼穿堂而入,吹散了环绕在柱廊间的暑气。阴凉的院子里响起了队员们操练的声音。既然找不到元玘,大家只好各自奔忙。
徐文易干劲十足,一边讲述着剑术要领,还一边亲自做示范。队员们都很喜欢他,还有人管他叫大师来着。在他的精心栽培下,高旺和殷未进步神速,他们已经能够胜任教头助理的职责了。在马厩旁边,柳长敏正和独眼老李聊得火热,从他们亲昵的神态上看,倒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父子。这也难怪,阿敏是个孤儿,又天性要强,常常与同伴发生冲突。或许只有好脾气的老李能给他一些长辈的关爱吧。李信赤膊上阵,也拿起长剑舞动起来。他不时对着正在操练的队员嬉笑怒骂,引来一阵欢声笑语。大家虽然有些怕他,却又十分尊敬他。
真是铁板一块!我到底要从哪里下手呢?庞严暗暗发愁。
他走上三楼,来到最靠里的房间。除了他以外,白光队的其他人从不光顾这里。他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屋内一片亮堂,打开的窗户带来了暖洋洋的微风,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那股长期附着在寝具、家具、窗帘和墙壁上的臭味已然没了踪影。
“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我想过不了几日,你就能出门活动活动了。”
“我都快要闷死了!不过医士那老头子对我还算不错,医术没得说,还经常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从窗户那跳下去了。”张呈云坐在阴处的摇椅上,语气轻松地说。他烧伤的脸部扭曲变形,右边的嘴角歪歪地耷拉向一边,右眼被翻卷收缩的皮肉包裹挤压,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缝隙。不过,比起前些日子来,他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你的手脚恢复得怎样?”
“医士说我很幸运,右边的肢体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虽然难看了一点,但至少不会变成残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说真的,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生死之事全凭天神的意志,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没什么好谢的。再等几天,我会想办法把你的夫人和孩子接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谢谢!”他沉吟片刻,然后平静地说:“我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很多,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真是命不该绝。既然已经死过了一次,什么荣誉、权位和财富,对于我来说都不再重要。我只想和我的妻儿隐居到乡下,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真的放得下手里的骑士之剑吗?你曾经发过的誓言难道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我想我已经尽到了一名骑士的职责,对此我问心无愧。我曾想过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做一名像血舞骑士那样的英雄。可是到头来我才知道,什么骑士,什么英雄,都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旗子罢了。古往今来,权力的舞台永远只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而准备。”
“可是,如果一个没有宝剑的骑士,拿什么去保护他爱的人?就像一只失去獠牙的雄狮,只能沦为鬣狗的食物。”
“天神说,要与人为善,那样会交到朋友。与人为恶,只能收获仇敌。”
“我看天神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没让你变得更加清醒,反而越来越盲目了。”
“清醒也好,盲目也罢,总之我再也不会拿起剑,过上那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了。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我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世事难料。”庞严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眼神里闪耀着朦胧的阴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