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死去的和连

　　看上去面沉似水的和连突然做了个决定，把前方冲阵的五千骑卒抛弃不要，剩下的一万人立即掉头，向来路返回。

　　有部下劝解和连不要掉头，前方汉军看起来并不精锐，再坚持一会儿或许能突破汉军的军阵，而且身后山谷之路还烧着大火，根本回不去。

　　和连毫不动摇，此时此刻继续冲阵只有死路一条，所有人都背叛了，汉军将交战之地放在山谷的出口就是为了诱使自己做出错误判断，让所有人觉得再坚持一下就能冲阵成功，可是自己刚才那一眼，已经看到了山腰间一闪而过的汉军军旗，山谷上还有埋伏，而且那才是最终的杀招。

　　所以和连不再犹豫，面对来路上的大火，自己万余人冲过去，肯定还有不少人能活下来，完全比在这里踩着人家的陷阱送死强。

　　“不好，那和连要返回原路逃跑！”

　　丁原猛的站起来，抬起手臂指向领军向山谷来路狂奔的和连后军。

　　刘和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和连竟然如此决绝，自己特意在谷口就布置了一万兵卒，就是想造成鲜卑人一时间攻不破，却又能看到破敌的希望。

　　没想到这和连审时度势的眼光如此精准，壮士断腕的决心的异常坚定。

　　刘和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务必在山谷内重击鲜卑人。

　　巨大的鼓点在山谷内回荡，所有鲜卑人都意识到自己掉入了汉人的陷阱之中，前有拒马阵，后有大火，现在又从山腰上冲下来数万汉军。

　　尤其冲阵在前的鲜卑兵卒，他们扭头看到了正在率军原路奔逃的和连，这一刻，使得他们瞬间崩溃了。

　　喊杀声响彻山谷，前军的鲜卑兵卒放弃了冲阵，而是尾随着和连撤退的军队转身狂奔。

　　刘和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也不必非要让大军休息那么长时间，数万人从山顶缓缓移动，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声无息。那和连能下如此决心，必然是山腰的伏兵暴露，让和连意识到了此间乃为死地，故而才会不顾一切的撤军逃跑。

　　山谷虽然狭长，但毕竟鲜卑人骑马，而刘和带的全部步兵，即便借助从山上下冲之势，此番也难达到预期的杀敌之数了。

　　谷口的夏育看到了鲜卑人的溃败之势，立即放弃拒马阵，率领剩余兵卒沿路追了上去。

　　一时间，整个山谷之内乱成一团，狂奔而挤成一堆的鲜卑兵卒，从山上恍若洪流倾斜的伏兵，以及冲进山谷手持长戟的追兵。

　　整个战场早已没了阵法军纪，此时就是彼此毫无保留的近身肉搏之战。鲜卑虽然军心已乱，但那些骑卒在为求活命之余，都拼命的奋力厮杀。狭窄的谷道之内，汉军也难以组成小队的军阵，对鲜卑人进行分割切断。

　　看着乱糟糟的战场，刘和一阵懊恼，却又无可奈何，照此下去，也就再杀一些跑在后面的鲜卑人。毕竟人家骑马，即便再乱，只要跑起来，也绝不是汉军能追得上的。

　　突然间刘和一把拽过传令兵，高声吼道：“快！下去告诉领兵的诸军候，程普他们会说鲜卑人的胡语，告诉他们投降不杀，先集中兵力追击跑远的鲜卑人。”

　　徐荣一直守在刘和身旁，协同指挥作战，听到刘和的话后，轻微的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当前战场，此时乱战之中怕是难达到效果。”

　　“不管难不难达到，现如今只能一试了。”

　　徐荣听罢，知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出生辽东，亦懂得胡语，我领些人一路下去，众人呼喊之下，或许能有些作用。”

　　刘和点点头，赶忙催促徐荣快速带人进入战场。

　　一句大汉话，一句鲜卑话。徐荣先是领着一百多人同时呼喊，然后一路上一边收拢乱了军阵的兵卒，一边让听到的所有人重复高喊。

　　渐渐的，从一百人到两百人，再到五百过千，最后数千人同时高呼。

　　鲜卑人听到汉军让他们投降，一些体力已到极限的兵卒索性跪地投降，等待命运之神是否会眷顾，看那汉军是否会守承诺，留他们一命。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鲜卑人投降，山谷内的乱战开始有所缓解，刘和的大军逐步将鲜卑人分割开来，彻底掌握了战场形势。

　　看着跑的越来越远的和连部队，刘和狠狠的将剑扎入地面。

　　冲锋在前的丁原看到和连的军队渐渐跑远后，立即抢了那些头像的鲜卑兵卒的战马，然后招呼属下骑马随他追击和连。

　　看到丁原的作为之后，刘和也立即下令，让程普、韩当等人立即收缴投降鲜卑人的所有战马，跟着丁原一起追杀和连的军队。

　　毕竟山谷中央的大火还未散去，和连率军冲过去必然损失惨重，而且鲜卑人军心已失，败势几乎已不可逆，追上去能杀多少是多少吧。

　　丁原纵马狂奔，身旁跟随的兵卒也都是这几年随自己经历过大小数十战的悍卒，故而在丁原的带领下，竟然渐渐的追上了和连的军队。

　　在这个时代，无论再训练有素的马也少有不怕水火之势的，尤其如此大量的战马，虽然和连有心率大军冲踏烧起来的火焰，好能够让身后剩余的兵卒顺利通过。

　　可是那些马匹到了大火之前，自然而然开始减速，甚至调过方向从两侧往山腰上跑。这些鲜卑骑卒都是出生于大漠上最优秀的空弦之士，但在如此大片的火焰之下，也无法操纵着战马往火里冲啊。

　　此时的和连露出狠厉之色，派出自己最亲近的侍卫领头，而且亲自上前督促。在一次次威胁的催促之下，终于还是有些敢死之士蒙住马的眼睛，用衣服兜起些土，一边向前冲一边向身旁的火焰上撒土。

　　上千人悍不畏死的冲踏之下，火焰之中被踩出了一条道路。

　　和连立即狂呼。“撤，顺着这条路撤出去。”

　　鲜卑人仿佛看到了一条逃出生天的道路，于是纷纷再次纵马狂奔，试图穿越这片灼烈的火焰峡谷。

　　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和连率领不少鲜卑兵卒冲过火场，刘和只能无奈的仰天长叹。

　　战场上的丁原并未放弃，领着亲率的兵卒骑上收缴来的鲜卑人的战马，顺着火场中被踩踏出来的道路纵马狂追。

　　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和连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一阵箭雨飞袭而来，幸亏有身旁亲卫拼死抵抗，才堪堪只有一支箭射中肩膀。

　　刚想欢呼的这群鲜卑兵卒彻底懵了，怎么还有伏兵？难道那汉人派了十万大军吗？此间峡谷来路应当还有拓跋族索头部的兵卒，他们呢？难道被汉军的伏兵击杀了？

　　“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就能返回大漠。”

　　和连下令之后，跟随的兵卒一拥而上，反正事已至此，现如今只有咬牙硬冲了。倒要看看汉军的伏兵到底有多少。

　　可是刚刚冲到谷口，见到的伏兵却不是汉人，而正是之前落在后军的拓跋族所率领的索头部军队。众人见到不是汉人的伏兵，于是纷纷狂吼。

　　“停止射箭，我们不是汉军啊——”

　　拓跋推寅缓缓抬起手，高声呼喊道：“大王何在？”

　　连续喊了几声之后，都没有人回应。

　　这群逃出来的兵卒彼此扭头四处查看，刚才大王还位于军中，为何迟迟没有回应。拓跋推寅的目光在数千人中仔细的扫视着，突然间视线锁定远处。

　　看着眼前这群已经精疲力尽的这群弹汗山最勇猛的兵卒，拓跋推寅微微冷笑。“你们擅自背弃大王逃离战场，不配再做鲜卑的勇士。”

　　众人一听，这是什么意思？大家是被汉军伏击，撤退的命令也是大王决定的。这个拓跋族的大帅怎么胡说八道，有些人还想辩解，可拓跋推寅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射箭!”

　　拓跋推寅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弓手毫不犹豫的再次射出一波箭雨。

　　刚出死地，又遭杀局，所有人彻底崩溃了。

　　“冲过去，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顷刻之间，还未来得及聚集军阵的兵卒们便被杀倒一片。

　　拓跋推寅死死盯着远处一小队兵卒，那里正是和连所在。原来和连从决定从峡谷返回逃离的时候，就意识到拓跋族一定是背叛了自己。他们把自己行军线路泄露给了汉军，之前一路南下都是引自己放松警惕，最终才会被伏击。拓跋一族背叛了鲜卑人，他们私自勾结汉人，意图摧毁大鲜卑国。

　　原本索头部是自己在西部鲜卑中最信任的部族，没想到正是这份信任把自己陷入了死地。拓跋推寅不会轻易放自己返回弹汗山的，他们已经背叛了自己，只要回到弹汗山，他们索头部的拓跋一族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和连意识到拓跋推寅发现了自己，索性也不再隐藏。

　　“你敢杀我？魁头承诺了你多少好处？区区小儿，他能成为弹汗山上的鲜卑之王吗？”

　　拓跋推寅冷笑一声。“我不需要魁头的好处，他能不能占据弹汗山我也不在乎。鲜卑再也没有王了，只要你一死，西部鲜卑就是我拓跋族说了算。”

　　“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这两年你搜刮了索头部多少？还想把我们迁出河套之地，赶到东部去。”

　　看着面色狰狞，神情坚定的拓跋推寅，和连心里渐渐有些绝望。自己身旁的亲卫一个个的被杀死，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

　　“杀了我，你们回大漠会成为所有部族的敌人……”

　　“你的属下都会死在这里，他们回不了大漠了。所以杀你的是汉人……”

　　突然间，一支长箭窜出，狠狠钉在了和连的咽喉。

　　丁原在远处便听到了喊杀之声，刚刚冲出谷口，只见有万余鲜卑大军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狼藉，看着满地的尸身，丁原皱着眉头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继续放弃了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