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王府
“四哥!我们来找你了。”
七皇子竹韵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
走近了便见竹栖拿着大毫写着什么。
“四哥,你说你整天闷在府里也不怕闷出个病来?”
竹韵自来熟地一把将竹栖手里的大毫夺下来扔在砚台上。
“还写什么!去溢香楼啊!”
“怎的?你说要出去耍耍就是要去溢香楼?难道是看花魁?可花魁已经是人家四哥的了。”
旁边的六皇子竹青“啧啧”两声,掩嘴笑话他。
“哼!本皇子才华横溢、潇洒风流的俊男子怎么会吊死在一颗树上!”竹韵自以为帅气地撩了撩鬓边的发。
“我前几天发现一个长得不错的丫头,今天我带你们去瞧瞧!”
竹韵贼兮兮地说道。
竹栖眸光流转,目光停留在始终站在一旁未掷一词的八皇子身上。
思绪千转百回。
八皇子竹隐出生卑微,乃是先帝酒后和一个宫女所生。
那宫女貌若无盐,丢在人海里完全找不到的一号人。
那宫女虽怀的是龙种,可连皇帝都不重视的龙种有什么用呢?
这个怀了龙种的女人的地位也不过是比宫女高了一些。
自她怀孕以来,皇上总计也不过就来看了两次。
一次是,刚传来怀孕的消息的时候,皇上傍晚去看了那宫女,还没吃过晚饭就走了。
随后便传人吩咐纯皇后多照料,自这一消息在宫中传开,连宫女太监都看不起她。
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偏偏怀了龙种。
明面上,宫女太监处处恭敬,暗地里不知多埋汰那可怜的女人。
宫银、饭食涉及之处无不被宫女太监处处克扣。
那怀孕的宫女性子软弱,处处受人欺辱。
好在纯皇后性情纯良,每隔几日便往这里走走,使得宫女太监捞油水也不敢太嚣张。
那女人倒是可怜,怀孕八月仍旧四肢纤细,只有肚子上像盖了个锅盖似的,让人觉得她是个孕妇。
十二月,大雪纷飞的夜晚,羽毛般的白絮纷纷落下。
纯皇后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女人的哭喊声。
撕心裂肺般的游荡在空荡荡的柳郦阁。
纯皇后赶紧走进去瞧瞧。
羊水已经破了,床铺上到处都是血,床上的女子一声一声微弱地呼喊着,“快来人,来人啊……”
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这里的宫人呢!”
“快去请太医!”
身边的宫女赶紧跑出去找太医。
其她宫女都忙得手慌脚乱,准备热水的,准备白布的。
“妹妹,一定要挺住!本宫陪着你!”
躺在床上的女人,微微睁开双眼,依稀看到坐在一旁着急上火的皇后。
“皇后娘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痛得浑身痉挛,手指紧紧地握住皇后的手腕,发丝借着汗水粘连在脸上。
“妹妹不要担心,你一定可以平安诞下皇子!你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了!”
床上的女人泪水混合着汗水晕湿了身下的粗布床铺。
片刻,院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宫女们穿梭来往,皇后焦急地坐在皇上身边,时不时问问出来的宫女情况如何。
里面喊叫呻吟的声音渐渐微弱,这是不好的兆头,若产妇没了力气,最易胎死腹中。
只听一声划破夜空的啼哭传来,里面传来产婆尖细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顿时拥挤的小屋里,人人脸色各异。
纯皇后一听,心中大喜大悲交加,忙往产房里赶,皇上攥住皇后的手。
“产房里有污物,不吉利!”。
“这时候还管这些!”纯皇后挣开皇上的手
只有她清楚地知道为了生这个皇子,那个女人受了多大的罪。
床上的女人,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皇后坐在床边。
她安安静静地躺着,也没唤人要看看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
忽地她双手紧紧攥着皇后的手,此时已经嘴唇苍白,像是劫后重生。
“奴婢求皇后娘娘一件……一件事,”她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完一句话。
“你先休息,修养好了,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皇后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双手上。
“我怕……怕……没机会了。”那女人使劲咽了口气,“求……求皇后能够……能够收养这个孩子!求……皇后!”
“说什么傻话,自不必你说,我定好好照料这孩子。”
“那我就安心了……安心了。”她哆嗦着嘴说出这句话。
随后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妹妹?妹妹!……你醒醒!太医!传太医!”纯皇后一惊
奈何有人拼命想留住的生命,终究像溪水一般从指间匆匆地、毫不迟疑地流过。
感受着她手指渐渐变凉,床上的女人神情也变得如此苍白而温和。
纯皇后起身接过孩子,那孩子像是知道什么,眯细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不哭也不闹。
此后,便从来没人知道生了八皇子竹隐的宫女姓甚名谁,只知道纯皇后除了亲生的四皇子后,多了个沉默寡言的八皇子。
从小,竹栖和竹韵便是相似却不同的人。
两人沉默少言地相似,性情却有极大不同。
竹栖从小便天赋异禀,课业骑射样样精通,常得皇帝赏识。
皇后虽待八皇子如同自己的亲子,但却心里总是觉得这个孩子从娘胎里便是受苦的孩子,所以平日里更多担待些。
同是犯错,竹栖被罚跪在堂前两个时辰,而竹隐则能允许回去抄谢几遍诗文。
但偏偏有些责备是那些孤独的人永远也得不到的亲昵。
竹隐从小便习惯了皇上将竹栖抱在怀里教他读史书诗词。
渐渐地也习惯了躲在门后悄悄看一眼自己所谓的父皇。
竹隐极为好强,竹栖能颂诗文,竹韵便日夜斟酌学习。
竹栖骑射能十发九中,竹韵便要十发十中。
孩子想要引人注意的方式无非两种,一种便是任性妄为,做出令人气极的举动想要引得别人的关注。
另一种便是竹隐这般默默做到最好,希望父皇的目光可以稍稍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竹隐也确实深深地感激着细心照料自己的纯皇后,他从不要求什么。
他谨记着,如果不是皇后收养自己,在这个吃人的宫里,自己恐怕早就追随生母去了。
可怜的是,那年春天,民间瘟疫肆虐,京城人人惶恐。
后来竟连纯皇后也染上疫症,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只能采取熏艾草、烧香醋将皇后隔离开来。
除了贴身伺候的宫人,所有人不得探望皇后,连皇上想要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被太后挡了回去。
果然,不久皇后病逝,举国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