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书架后面的小道绵延向下,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道边的灯发出幽蓝的光。
空气里只回荡着竹栖的脚步声和星星点点的灯芯烧灼的声音。
小道逐渐变宽,甚至说是极为宽敞,温度降得极低了,竹栖面色不改。
再推开门,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显而易见这是女子的闺房。
往里走温度低得瘆人,竹栖的睫毛凝结上一层冰晶,呼出的气瞬间成雾不知道散到哪去了。
竹栖的手指隔着冰柜抚了抚女子的脸颊,冰柜里的女子冰清玉洁,看起来平和而无辜。
精致玲珑的五官,鬓边乌黑的发衬得女子肤色更加白皙,就算是没有睁开眼也能想象女子醒时的清纯可爱。
房间里除了精细物件儿,桌椅床门均是冰制,地板也是坚硬的冰块儿。
女子像睡着了一样,竟看不出胸脯的起伏。
竹栖掀起衣服下摆,侧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目光一刻不离地在女子的脸上。
“你说过一直都在的。”竹栖落寞地拔开一旁的酒瓶塞,冰凉的液体穿肠过腹,空留下烧灼。
“可我要的,不是睡着的你!”,声音暗哑,似乎有些苍凉。
“阿栖,你想念长安吗?”女子依在竹栖的怀里,宽大的外袍裹住女子的身子,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有些想吧。”竹栖紧了紧女子身上的外袍,看着远处挂在树梢的月亮。
“那等你平定边夷就要回去长安了吗?”女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显得不那么紧张。
“嗯,等到收复城池,我便能回去长安了。”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远在长安,而我却是罪臣之女,将要永远生活在这里,我……”
女子激动地挣开男子的外袍。
“傻丫头,我怎么会抛下你呢?等我收复城池便带你和你父亲一起回长安。”竹栖重重地将女子锁回自己怀里。
“真的吗?父亲获罪被发到边疆,我亦是罪臣之女,你这样带我们回去会不会连累你……不行!我不能跟你回去,我不能连累你!”
女子推开竹栖的手,站起来与竹栖四目相对,眼里氤氲着水汽。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丫头呢?我到时便是有功之臣,皇上又怎会因为这件小事而怪罪于我?别担心,安心地站在我的身后就好。”竹栖将女子拉回自己的怀里,下颌抵在女子的发顶,像是呓语似的
女子从袍下紧紧地抱紧竹栖的背,“嗯,挽儿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不知不觉地,瓶里的清酒已经一滴不剩,竹栖随手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酒葫芦底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竹栖脸颊微微泛红,睫毛和发尾结了细小的冰渣。
车笼里。
“咳——咳咳”晶儿仰面捂着胸口仍旧止不住地咳嗽。
一旁的小九在晶儿咳嗽间隙喂她一口水,“闫大爷,你快来啊!晶儿一直在咳嗽,咳嗽得很厉害啊!闫大爷!闫大爷!”
眼看着晶儿止不住的咳嗽,小九趴在笼边大声哭喊着。
闫大爷见到这种状况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只有请大夫了。
这老头一双鼠眼,年过六旬,眼珠倒不昏黄,反倒透着精明。
他一边抚着胡子,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小九上前一步,“大夫,晶儿前两天便总说着喉咙疼,四肢无力,今天竟严重到直接说不出话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老头沉吟半晌,“脉象平稳,虽是虚弱却……”老头顿了顿,似乎有些困惑。
“对了,大夫,晶儿前几天淋了些雨因为随后没什么事,所以我们都没怎么在意。”小九不失时地说。
这大夫眼睛精光一闪,右手轻捻下颌的一撮胡子。
“表象看似平稳,但却有洪脉来时排排然,来去匆匆似波澜之势,此乃长年体弱受寒所致,今日一并发作了啊!”
小九见到大夫说得如此严重,更加慌张“求大夫!求大夫一定要救救晶儿!”说至此双膝一屈“咚”的一声跪下。
这大夫伸手扶起九儿,“老夫乃医者自会尽力,待老夫先开两副药吧。”说完便蘸墨写药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按此方先调理几天吧。”
一旁的女人收到闫大爷眼色塞了些银钱送大夫出去。
“你这丫头最好是好好的,老子的钱可不是白花的。”闫大爷恶狠狠地瞪了晶儿一眼,将她推进车笼里,上锁。
于是此后的每天休息时间,小九就负责给晶儿煎药。
“小九姐姐,我明明没有病,那老头是怎么开的药?”晶儿捧着脸看小九用小扇子扇着火堆,听着罐子里的汤药咕嘟咕嘟地响。
“那个大夫自然是没诊出来,不过是碍着自己的招牌罢了,所以开了温补的药来滥竽充数。”
“原来是这样啊,姐姐真聪明!可是我可不可以不喝药啊,我本来就没有病嘛……”
晶儿说着说着嘟起小嘴儿,右手拇指在掌心里划来划去。
“这药本就温补,喝了自然没有坏处,而且万一有人知道你不喝药,那我们所做的就都白费了。”小九将熬好的药喝了半碗将剩下的半碗递给晶儿。
晶儿见小九已经喝了半碗也就老实了,慢吞吞地小口呷着,喊着叫苦,小九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她嘴里才安生下来。
“也就这两天还能说话,再过两天决不能说一句话了。”小九叹了口气,暗暗地想。
“这丫头真的变成哑巴了?”闫大爷觑了一眼晶儿,语气里带了不耐。
“可不是!今天我的鞭子抽到了那丫头的背上,那丫头都‘咿咿呀呀’地喊,愣是没说一个字。”女人倒了一杯水递到闫大爷手边。
女人知道闫大爷此刻心情很不好,本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但一变成哑巴,价钱就高不起来了。
“哼!真是个晦气!”闫大爷一巴掌拍在车辕上。
锦大娘陪着小心,给闫大爷捏着肩,“反正已经是个哑巴,何必因为那丫头气着自己不是?”
“哼!好在这回带的货不错!没让老子白跑一趟”闫大爷灌了口水。
小九小心翼翼地掀开晶儿背上的破衣裳,血液已经浸湿了布,狰狞的伤口蜿蜒在小丫头娇嫩的脊背上。
“嘶~啊嘶!”小丫头抱着小九的腰,眼眶里蕴着泪。
“晶儿,忍着点啊,我给你敷些草药。”小九咬着唇,哑着嗓子说。
没等眼里的泪珠滚下来,小九赶紧用袖子擦去,可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坝,怎么都止不住。
似乎感觉到了背上的人不动了,晶儿扭头见到抹泪的小九,小丫头摇摇头,两只手重重地捏捏小九的手指。
小九知道这是小丫头在安慰自己,勉强露出笑脸,“嗯,我知道晶儿最棒了。”
小丫头真的是认真地听进去自己说过的话了,鞭子簌簌地抽在背上,晶儿愣是没喊一句。
直到锦大娘完全相信晶儿已经变成了哑巴,才重重地将晶儿推进笼子里喊了声“晦气!”。
看着恹恹的疼到半夜才睡着的小丫头,小九才感觉到自己到底有多弱,连在乎的小丫头都保护不了!
手掌被自己拳得发白,小九闭上了仰面的眼。
在这个星空万里的夜小九暗暗地里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世间最纯净的人。
可是她却没想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