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转了几条街,在一处庭院高墙外,我们听到盈盈笑语。
“到了,二位。”
迎接我们的是一位风韵优存的老妇人,请礼后将我们接近庭院。
姑娘们三五成群正在打闹,有的挑拨琵琶,有的夸赞发饰,有的窃窃私语,见我们一来立刻鸦雀无声。
“姑娘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老妇人音量不大,言辞之间却有一丝威严:
“这位是奚府来的灵儿姑娘,今晚宴席首舞由她负责,你们之间相互配合,不要出了差错。”
“是。”众人异口同声,在老妇人离去后,面前这些艳丽的姑娘又恢复了骚动。其中两人面色难堪,缓缓走向我俩,袅袅害怕的退了一步。
“灵儿?”说话的是一位一席红衣,头戴牡丹的姑娘。她盯着袅袅打量一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也不过如此。”
又对我斜视一眼:“还不如你身边这丫头。”
袅袅紧张的掐着我的手臂,我拍拍她的手比划了许久,袅袅一直摇头,我鼓励她别怕,她才怯生生地站出来,清了清嗓子说:
“听…听说有一种鸟…自以为长了红色的尾巴就是凤凰,整日里在山野里跑来跑去。有一天,天上飞来正真的凤凰,这只鸟见人家的羽毛是金色的,就大笑说`也不过如此',诸位觉得,这鸟是无知呢,还是眼瞎呢?”
红衣女子气的七窍生烟,旁边一帮衬的女子见同伴落了下风,其他女子窃笑不语,愤怒的扬手就给了一耳光—打在我脸上。
“奚公子调教出来的人果然巧舌如簧,可知你今日得罪的人是谁!”
“你、你为什么打她!”袅袅杏目圆瞪,刚刚那一幕还没反应过来。
“打你不得,管教一个教唆主人的贱婢还是可以的。”
南枝此刻跑到我脑海里念咒:“不要忘了身份。”我只好咬牙切齿的把匕首又收回袖里,强行带着袅袅离开。我怕多待一分钟,我就要杀这只碍眼的火鸟了。
发生这事,自然也瞒不过院内管事的大人们。老妇人进门给我送了一瓶金疮药,只平淡的说:
“前些日本是定了红菱献舞,公子临时将你们送了过来,也不怨她口不择言。老妇出身卑贱,未曾教得什么规矩,让各位主子受委屈也是常有的事情,还请小姐大量,不要计较。”
“没、没事、也是我一时冲动,见她打了我家…我的人—”袅袅连忙摆手,只差亲自说出真相去给人道歉了。
老妇人微笑道:“谢谢小姐海涵,这金疮药很有效,一个时辰就能消肿,晚宴的时候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公子那边…”
“夫人请放心,我们不会说的。”
“折煞贱妇了,承蒙各府公子们照顾,老妇才得以教贵人们才艺,平日定是当不起这种尊称的。要是小姐不怕脏了金口,和他们一样,叫我宋妈吧。”
“宋妈不要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小姐…”袅袅差点要说漏嘴,吓得我赶紧看了一眼宋妈的反应,袅袅又连忙说:“奚公子待人亲切,平时不分主仆,只是怜我幼小,对我如若兄长,其实和大家都是一样的。宋妈叫我灵儿就好。”说完悻悻地看了我一眼。
还好还好,我以为她要说她是假冒的,那南枝不得剥了她的皮!
“那好,稍后会有人来请灵儿姑娘,你们先休息片刻。”
宋妈走后,我们两才敢大口呼吸。袅袅拍着胸脯小声说,“吓死我了。”说完又立刻来看我的脸,“姑娘没事吧,赶快,把这个药涂上,要不公子明察秋毫,一定会看出来的。”
我比划说,“没事,都不疼了。”
她轻轻擦药,眼泪滑了下来,“指印都还在呢,怎么会不疼。都怪我,让姑娘替我挨打了。”
完了,袅袅一哭没完没了,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你的那些舞蹈动作还记得吗?”我提示她。果然,她拍拍脑袋,“怎么办,忘记的差不多了。”这架势是又要哭,我赶紧捂她嘴。
好在我记忆力还不错,虽然舞蹈动作不优美,招数还是记得的。
有人敲门。
我谨慎的走到门边,门缝里看人,像是姑娘。
“何人?”袅袅在一边试探一声。
“你是?”我们三围着桌子,这送药的姑娘一边,我们俩一边,像极了南枝烤问我们时的严肃。
“这个是消肿的药,我家开药铺的,这个我熟。每回我爹打我,都是用这个给我擦药的。”
啥?我和袅袅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红菱姐姐你们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她—”小姑娘凑过来,“她是东平王妃的亲戚。”嚯,王妃的亲戚就可以目中无人,恶意伤人?
我不说话,小姑娘以为我听的认真,更来劲了,“这次太后赐宴,名义上是家宴,实则为太子选妃,只是太子还未成年,太后提前让各家姑娘打个照面,混个脸熟。”
袅袅是真的听出了兴趣,嘴巴张的圆圆的,听戏本似的听得认真。
“他们都是送来让宋妈指教的,红菱姐姐嘛,志在必得。”
“那…你是谁家姑娘?”
“我、我不是说了吗,我家开药铺的…我爹,我爹是太医。”小姑娘眼珠子溜了一圈,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哦—”袅袅恍然大悟,“所以你也是来选妃的?”
“谁说我来选妃的,我是来给太子哥哥把关的!”她双手叉腰,声音突然高了一倍,发现不对,赶紧又用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嘘—”
这姑娘明显在撒谎。言语恍惚,眼神漂移,见我盯着她看,她赶紧把药塞我手里,“拿着吧,真的是好药。”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嘻嘻,因为你们长的好看啊。”小姑娘咧嘴一笑,做出一个鬼脸,有大门不走,竟然要爬窗户,一个不稳,差点才窗台上掉下来,好在有惊无险,看的我和袅袅一愣一愣的,刚刚对她的怀疑也被眼前的可爱給打败了。
小姑娘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人。难怪她要爬窗户。
“灵儿姑娘,时辰到了。”
场面庞大自不必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一帮子女人忙忙不迭地,当然,还有一个太子,两个小王爷。奚羽和南枝不在场。
那些候选太子妃们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家宴却迟迟不见动静。我躲在一根朱红色柱子后面,可以看到左边高位上坐着一老太太,左右宫女绷着个脸站在后面,左右两位一男一女。其他十来位盛装出席的女人依次排开,台下是一片空地,两边设有案几,两小王爷上座,其次是看起来未成年的孩子。
不见舞乐,不开宴席。几十号人坐在那里竟然鸦雀无声。突然老太太旁边那女孩起身示礼,接着就退席了。
“奏乐—”一声洪亮的嗓音划破了场面的严寂,画面瞬间喜庆起来。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我下意识一个过肩摔,摔的对方“哇哇”大叫。好在音乐声太大,我又躲在较远的地方,还不至于被人发现。
“姐姐,是我啊,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听声音很耳熟,我附身一看,这玉雕似的小人儿,正是刚刚在老太太身边的人。她伸手转头看向我,我才看出来,她是那爬窗户的姑娘。
“还不拉本—本小姐起来。”
为表达歉意,我面露愧疚,比划说,“对不起。”她眉头一皱就脱口而出,“你是哑巴呀?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好端端一个太医之女,怎么也和我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毕竟我藏的地方可是很隐秘的,乘人多杂乱的时候躲过守卫的耳目才进来的。
“唉,我知道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没有人能发现的,更好看戏。”
“怎么样?这里看着是不是更全面?而且这里是聚风口,一点小声音都能扩大很多倍,我经常来这里偷听祖母训哥哥。哈哈哈…”
我鄙视了她一眼—这带的什么地方!我们俩趴在房梁上,别说偷听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要是被发现,一个不小心松手,不是当场脑浆炸裂,就是四肢残废啊,侥幸的话,可以留个全尸。
“不用怕,掉不下去,你脚踩稳了就行,我经常来的。”
“大人,奚公子来了。”
奚羽?他在哪里?我寻声望去,见两人在一角私语,那大人身材魁梧,黑衣圆袍,背面而立,后背上能看出一龙形图纹。说话人请示后离开,这大叔却纹丝不动,看起来像在思考,虽不认识,却让我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那是季叔叔,刚刚战胜凯旋,被封镇北大将军。”
随后礼乐响,一阵风过,大殿外走进来一个人,手持古琴,白衣胜雪。
“还是奚哥哥最好看。”小姑娘咧嘴笑道。我深呼吸——她这话没说错!
“长缨参见太后,皇后,王妃。”
“灵儿姑娘,我是来送药的。”门外人小声地说着,还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