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區,每月房租5,000元

小白

兼職工作者 27歲
中正區,每月房租5,000元 (暫居在打工處倉庫)

採訪小白的當天,他已睡在打工書廊的倉庫中近8個月,「過去的經驗讓我知道租屋市場有多麼不友善,我甚至發過誓,就算買一台車睡在裡面,都不想再租房或買房」。

小白不是一開始就對租屋市場充滿憤怒。台大畢業的高材生、高薪工程師,這些條件讓小白一度是房東眼中的理想房客,也讓他以為自己不會淪為弱勢。但當糾紛產生,他才發現房東才是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一方。

小白在2022年時入住中山區租屋處,租不到半年就與房東產生嚴重糾紛,房東因他與同居人爭吵,認定他有自殘疑慮,未透過正式管道議定解約,就直接帶警察來破門、單方面將他趕出住處。受到驚嚇的小白連個人物品都來不及整理,自行購入的家具、押金也都未拿回,目前小白正循法律途徑處理。

2021年的租屋處則是碰到房東「租售並行」,小白與室友雖同意協助房東委託的房仲帶看,但當時多家業者得知該房有意出售,頻頻騷擾小白及室友,讓他們不堪其擾,甚至有陌生他行房仲不知從何取得鑰匙,在未告知情況下自行開門進入,嚇壞他與室友,後來對方主動提出支付一個月租金和協助換鎖,雙方和解落幕。

小白說,台灣法律一向保護資產比保護人的生存更優先,「上一代利用世代優勢買房,把不如北歐牢房的地方出租,強制我們將勞動所得很大一部分付給他們,這件事讓我很不舒服。」對台北房東的失望、對權力結構不平等的憤慨,讓他選擇從租房市場出走,希望從自己開始,號召「不租最大」,以行動推動租房市場改善。

離開中山區租屋處之後,他居無定所快半年,只能在工作空檔抽空補眠,或等打工的酒吧打烊後偷偷睡在店裡。他因此知道全台北有哪些地方有24小時營業的廁所、有酒精和洗手乳可簡單盥洗,也知道哪些大樓一樓沒有門禁,能短暫遮風避雨。後來書廊老闆將店內的倉庫便宜租給他,才讓他有了一個穩定居所。

記者葉信菉/攝影
記者葉信菉/攝影

小白本來已經對租房市場絕望,卻因緣際會找到一個願意讓小白和室友申請租金補貼、可以遷戶籍,主動替他們更換所有電器、貼錢讓他們買家具的佛心房東。「租屋這麼多年,第一次有房東關心和在意租客住得舒不舒服。」也因為遇到這位守法、溫暖的房東,讓他願意放下原本的仇恨,再相信這個市場一次。

記者葉信菉/攝影
記者葉信菉/攝影
信義區,每月房租7,000~8,000元

焦糖鬆餅

金融業專員 26歲
信義區,每月房租7,000~8,000元 (約3~5坪)

「我跟房東說有記者想來採訪,但房東突然跳起來:『不要吧!這樣會害我多繳稅,多增加的稅你要付喔』。」採訪焦糖鬆餅時只能約在戶外,花錢租下的空間,她自己卻無法做主,「可能扯到錢人就會發瘋吧,房東覺得逃稅是理所當然的。」

搬到目前位於信義區的租屋處後,焦糖鬆餅因長期睡眠困擾,看過身心科、神經內科。一開始是眼皮一直跳,醫生詢問她是不是睡不好,她才想到自己已連續3個月因樓上深夜噪音淺眠,半夜會心悸、突然驚醒,得靠軍用耳塞、眼罩等物品才能入睡,「這是我的睡眠套組」。

焦糖鬆餅說,樓上會在半夜幫小狗洗澡,常發出叩叩叩聲響;清晨5至8點間則常有拖拉椅子噪音,她與室友曾與樓上溝通,樓上一口否認;也曾詢問警方,警方無奈說,可以尋求法律途徑,但曠日廢時,對租屋族而言成本太高,最好的解方就是搬走,「因為樓上鄰居是買的,我只是租的。」

記者曾原信/攝影
記者曾原信/攝影

噪音糾紛之後,焦糖鬆餅接著遇到租金補貼衝突。今年8月採訪前夕,她與房東提及有記者要來採訪,房東便覺得她想藉機申請租金補貼,還和她說:「你不要跟你室友講補助的事情喔,不然你們租金會增加」。

事隔沒多久,房東便告知她下月租金要加500元,理由雖是水電漲價,「但感覺很像單方面被處罰」,房租看不到天花板。

記者曾原信/攝影
記者曾原信/攝影
萬華區,每月房租3,000元

阿煒

醫院清潔工 36歲
萬華區,每月房租3,000元 (約3坪)

簡單的書桌、衣櫃、單人床,不到5坪的狹小空間,流浪街頭3年的阿煒,人生中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間,「有房間可以住的感覺很快樂」。但尋覓房間的過程不易,阿煒領有身心障礙手冊,常是房東眼中的拒絕往來戶,協助找房的社工往往得費盡力氣,才能為租房市場中最弱勢的族群找到安居處。

阿煒家庭狀況複雜,僅念到國中畢業,畢業後便在小吃店打工,本來借居在姑姑家,因與姑姑男友發生衝突,成為無家者。「有一天姑丈喝得醉醺醺,跑進小吃店的廚房揮了我一拳」,從那天起,阿煒展開在台北街頭流浪長達3年的歲月。

台北車站、萬華車站、228紀念公園都曾是阿煒的棲身之地。他說,在街頭經常睡得不安穩,不僅常有人喝酒鬧事,也會被騷擾。此外,他必須時時刻刻保護自己的財物,以免被其他街友偷竊。阿煒偶爾也會去打工,例如在台北車站舉牌、為路過的遊客指引方向,收入約500至800元不等,但相當不穩定。

記者余承翰/攝影
記者余承翰/攝影

「找不到工作、身上又沒有錢,真的有困難才會找社工幫忙」,阿煒說,直到遇見人生百味,他的日子才開始有所改善。人生百味協助阿煒媒合工作、找到合適的租屋處並且制定長期的存錢計畫,目前阿煒已經穩定就業兩年。

人生百味社工羅靖茹指出,身心障礙者、高齡街友租房相當困難,通常房東只要聽到「關鍵字」,例如高齡、單身,就能嗅出不對勁,社工須成為保證人極力向房東擔保,有時甚至需要「角色扮演」,假裝是無家者的親戚,才有機會協助個案租到房。

「阿煒的房東算是相對友善,至少他願意提供住所給弱勢群體」,羅靖茹說,阿煒的居住環境看似不佳,但對於長期露宿街頭的人來說,這樣的住處至少是可接受且負擔得起,「房東願意出租,就已經很難得了」。

記者余承翰/攝影
記者余承翰/攝影

*為保護個案,受訪者皆為暱稱或化名,職稱、年齡、租屋拍攝為採訪時個案狀態與居住處。

採訪記者
洪欣慈、林雨荷、
許珮絨、游昊耘
數位製作
洪欣慈、林雨荷
許珮絨
影像
曾原信、余承翰、
季相儒、葉信菉、
林澔一
視覺設計
薛羽涵、蘇韋豪
工程師
楊若榆
監製
蕭衡倩、林秀姿、
董谷音、陳易辰
製作單位
聯合報新聞部
2023.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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