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夙愿
飞花夙愿

飞花夙愿

云千予

短篇/短篇小说

更新时间:2022-01-11 12:32:09

醉眼朦胧间,他看见她一袭火红劲装站在桌边,朝他温柔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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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前·连载至番外八 此后余年

夙愿

  残照西沉,晚霞将天际染成血红。

  她手执长枪,静立于瑟瑟秋风中,银色战袍被血迹污浊,眼神却依然刚毅。望着血色的天边,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接着又轻叹一声——这天下的河清海晏,她终究是见不到了……

                     §一§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时,他还是太子。年纪尚幼的他正在御花园中吟诗,皇后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皇帝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他的面前。而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完全没有兴趣。

  “皇后,这是夙家派来的孩子。”皇帝将瘦瘦的她轻推到皇后跟前。

  “哦?是个女孩?”皇后垂眸仔细打量着她。

  “夙大将军说,这个孩子是这一代中最出彩的。”皇帝扶着她的肩头。

  “夙大将军的心真是硬,这么好的一个小女儿,不留在身边宠着,竟舍得交给皇家……”皇后抿唇轻笑,继而叫过一旁背诗的儿子,“这是你姐姐,以后要天天陪着你的,可不准欺负她。”她看着他,而他却只微微点了下头,并没有抬眼看她。

  那一年,她9岁,他8岁。

                     §二§

  既然进了宫,她便要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直到每晚他睡下,她才会有自己的空间。他读书练字时,她坐在桌子另一侧背兵书;皇帝给他讲述天下之事时,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用心记下当今东越的局势,以便她提早布置战策以备不时之需;他练剑习武时是她最开心的时候,那时,她会提着剑与他对练,并耐心地给他改正不规范的地方。

  他的性子很倔,总是不愿开口叫她“姐姐”,她也很少主动与他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

  一天,他们练剑时,他的剑不小心刺伤了她。

  他慌了,扔下剑跑过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啊……”

  她脸上毫无痛色,看着他慌乱地关心自己的样子,她心里划过一丝甜意。

  她受了伤,剑自是不能陪他再练。他没了人陪练,便也索性丢了剑,天天围着她转。

  她的性子向来清静,也不喜有人过多地打扰她,如今他天天跟着她,她自然不适应。

  他觉得她受了伤之后,变得更加安静了。平时的她,除了练剑,其他时候就像个透明人。现在,若不看她,便不知道那里还有个人坐着。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正在背兵书,闻言抬了抬头:“属下原名夙愿。”

  “原名?”他开始围着她转圈圈,“哦,你的意思是,我要重新给你起个名字喽?”

  她没有说话,继续专心背书。

  他没得到她的答复,便当她默认了:“既然你这么沉默,那我就叫你‘阿穆’好了。”

  她翻兵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我换一个好了。”他有点失望,在她身侧坐下,双手托腮皱眉纠结起来。

  “不用了,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她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你笑了。”他见她笑,很开心,“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兵书上,心里却笑得如花儿一般灿烂。

                     §三§

  转眼七年过去。

  “孩子,来。”皇后来到东宫她的住处,牵着她的手走到庭院中,在石桌旁坐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不知娘娘找属下有何事?”16岁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大方得体却又不失英气。

  “孩子,你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的父母已为你订下了夫家,是朝中王太傅的嫡长子,也是现在的礼部侍郎。”

  她僵了一下。

  “礼部侍郎为你夫君确实是委屈了你,不过王家与夙家一般,都为开国元勋,你嫁去王家,也算门当户对。”

  “过两天有个宴会,王太傅一家都会出席,你正好也趁此机会见见他。”

  “你怎么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失落。

  她看着他,七年,她看着他从当年那个幼稚的孩子一步步长成眼前气度不凡的翩翩少年,忽地就红了眼眶。

  “我的父母已为我订下了夫家。”

  他没有说话,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宴会。

  她不安地坐在他身侧的小座上看着前来请安的人们。

  一位四十余岁的大臣带着一家妻儿上前请安。她随他一起还礼,抬头却见他侧头轻瞥了她一眼。

  那大臣家的儿子一袭青衫,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儒雅的气息,此刻正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她。她礼貌地抿唇一笑。

  “那便是礼部侍郎,你未来的夫婿。”待他们离开,他轻声说。

  她去端茶杯的手一下顿住,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一笑:“我当然知道,母后都告诉我了。”

  席间,皇后让她为众人展示她过人的武艺,她本是不愿意,但看到他鼓励的目光,她还是接过了侍女递来的佩剑。

  她独创的飞花剑法,刚柔并济,令人赏心悦目却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她的剑法之快,可以让树上飘下的花瓣久久落不到地面,令对手眼花缭乱。

  他看出一些人眼中的不屑,便低声吩咐侍女取来花瓣撒向大殿中央舞剑舞得忘我的她。

  她一袭素雅简单的白裙,周身飞舞着久久不肯飘落的淡粉花瓣,场面美之又美。

  很快,殿内便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她提剑回到位子上,冲他感激一笑。

                    §四§

  为了让她不被王家人看轻,皇帝将她封为朔阳郡主,赐给她一座园林般的府邸作为郡主府。

  她的婚礼,由皇家和在朝中颇有威望的夙家联合筹办,极其盛大,无比奢华。

  那一日,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挤在街边,观看这红妆十里的送亲队伍。

  队伍最前,是腰上系着红缎、威严的御林军和夙家将士;其后是一身红衣的乐队,吹打着喜庆的乐曲;而后,是庞大的婚礼仪仗,仪仗后是由八名夙家将士抬着的大红喜轿;再后,便是明黄銮驾,里面坐着皇帝皇后。

  他一袭正装,骑于黑色骏马之上。身后的喜轿上,她凤冠霞帔,看着前面身形模糊的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送亲队伍最后近百人抬的嫁妆令百姓惊叹不已:这足以证明皇家对她的重视。

  她的兄长驻守边关不能回归,他便将她抱下了喜轿。

  “他不靠谱。”突然,他说,“他配不上你。”

  “嗯?”她怔了一下,微微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她又偏头向站在府门外台阶上的新郎看去。仍旧是那兴趣满满的微笑。

  新郎牵着她的手,带她迈上长长的艳红地毯。

  他坐在小台的座位上,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

  “吉时已到——!”礼仪官抄手高喊。

  一对新人站到台前。

  宾客席某处有一丝躁动。

  她自是觉察得到,只是碍于婚礼已经开始,她不便有任何动作,但已做好了防卫的准备。

  她没有注意到新郎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自然。

  “一拜天……”礼仪官带着祝福的笑容高喊,却被一支从席上飞来的短箭吓失了声。

  她快速闪到一旁,同时抬手打向那箭。短箭偏离方向,刺进了雕花立柱。

  席上喧闹起来,皇家和夙家更是愤怒:竟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公然行刺新娘。

  她扯下盖头,冷眼看向某处:“既然做了,也就没必要躲藏。”

  那个角落里近五张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撞翻了不少凳子。

  新郎看见领头的妙龄姑娘,皱起眉头。

  那伙人提了剑冲来,宾客们惊叫着东躲西藏。

  同时,院西的一间厢房冲出一队御林军。他抽出腰间的软剑,跃至她身前。

  “王怀钟!你想造反吗?!”皇帝震怒,猛地起身指着一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王太傅。

  “皇上息怒啊!臣,臣也不知有此事啊!”王太傅颤抖地叩头。

  另一侧,新郎拽过领头的姑娘:“你想干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等娶了她就把你接进门。”

  “你说不会亏待我的,如今她成了正妻,不就压我一头?!”姑娘也不开心,“她是朔阳郡主,身份地位高了我不知多少倍!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她不过是一个下人,郡主的名头只是因为要嫁给我才安上的,她终究只是下人,这等身份,你还怎么担心她会压你一头!”新郎的口吻略带鄙夷。

  他听了这话,心中怒火更盛,推开姑娘,一拳将新郎打倒在地,居高临下地轻蔑地看着他,抬剑:“爬起来跪着。”

  新郎狼狈地双手撑地跪在他脚前,颈上架着他的软剑。

  “好了儿子。”皇后安抚了她,走过来冷冷瞥了新郎一眼,“这种人,你父皇会亲自处理的。”

  这场婚礼,被新郎的小情人如此惊天动地地一闹,自然不能再继续。这被世人称道的男文女武、如此般配的婚姻,终以皇家亲自出面为她退婚而结束。新郎被皇帝革职,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京;他那情人因行刺皇室之名处死;王太傅一家上下也因此事受到牵连,好在皇帝念及王太傅为太子导师,太子也替其求情,饶过一死,王太傅降了两品官职,接任礼部侍郎,全家禁足一月。

  退婚后的她,异常轻松自在,顶着个她并不喜欢的“朔阳郡主”的名号,继续留在他身边。

                    §五§

  最近,她经常会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待在一起。他们练剑时,他也时常心不在焉。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几年前那场失败的婚礼的经验告诉她,他心里有了牵挂,而那牵挂的人,正是那经常和他在一起散步的女孩,当今丞相的小女儿。

  她心里瞬间有了失落。

  终于,他来找她了。

  “太子殿下。”她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请他坐下,然后奉茶。

  “阿穆,你怎么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不知太子殿下找属下所为何事?”她笑笑。

  “你应该知道我很快就要迎娶慕雪晴为太子妃……”他品了口茶。

  她身子一僵。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接着说:“所以你再留在我身边不合适。正好你也快到了上朝的年龄段,如果你想,我可以去和父皇说,父皇应该会破例;或许你也可以再订婚,找一个归宿,但是我也许不会同意,因为我认为没人能配上你。”

  是啊,除了你。她默默想着,心里却已痛得失去了知觉。

  “太子殿下,属下会考虑并且亲自去同皇上说,而且您也不必担心属下会赖着不走。现在,您或许可以去见准太子妃了,她马上就要找过来,您现在出去,也免得准太子妃生疑。”她起身抱拳,“慢走。”

  “好,那你好好考虑。”他点了下头,走了。

  房门一关,她便如同失去了依靠一般瘫坐在凳上,失神地望着茶杯。

  她早该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娶亲成家。她一直骗着自己,他也喜欢她。但到头来,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原来他的心从来不曾属于过她,否则也不会订了亲就决绝地赶她走。

  只是,他之前的温柔以待,到底是真是假呢……

  翌日。

  她正要找皇帝递辞呈,准太子妃便找了来。

  她照旧行了礼,请了坐,奉了茶。

  “我想殿下应该来找过你了。”准太子妃也毫不含糊,“我马上就要嫁给殿下为太子妃,所以我不希望,也不喜欢有人再干涉我们的生活,你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但是你要清楚,你和太子殿下不可能。你只是区区下人,而殿下将来要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你根本配不上他。所以趁我和殿下还未成亲,你赶紧离开,不要再来碍我的眼。”

  她静默着。

  “你听没听我说话,从殿下身边赖着不走,真是有失夙家颜面!”准太子妃的声音尖锐起来。

  她顿了杯子,怒道:“请你放尊重点,我们夙家不是你能拿来说话的。我建议你在与殿下成亲之前,好好学习皇族的规矩,以免失了皇家颜面。”

  “哎呀,怎么,你还要吃了我不成?!”准太子妃被激怒了,一下子站起来,“我可是未来的皇后,你这么对我说话,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杀了我,你就得罪了我们夙家。你知道得罪夙家的下场是什么。”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走。”

  “你!”准太子妃气急败坏,伸手夺了桌上的茶杯向她扔去。

  她稳稳接住茶杯放回桌上,准太子妃恼羞成怒,抬手要来抓她。她抬手绊过准太子妃的手腕,手掌一翻,准太子妃便在她手中不得动弹。

  “慢走。”她松手,准太子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跺脚,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御书房。

  “你怎么突然要离开?”皇帝合上辞呈,疑惑地看着案前平静的她。

  “属下认为太子殿下已学成,不必属下再伴于殿下身侧,便前来请辞,出宫精进武艺。”她抱拳。

  “好,那朕便应了你。只是朕不会放你太久,只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便满了二十,到时,朕要求你带着你的精修武艺及‘穆清将军’的封号回朝,夙家军会在京城门口迎接你。”

  她毫无留恋地离开,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离开后,东宫显得更加冷清。他看着空荡的习武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也总有那么一些不是滋味;而准太子妃却乐得自在——最碍眼的人走了,她当然开心。

                    §六§

  她才知道,三个月后、她回来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那天,东越国太子将迎娶东越国丞相的小女儿为太子妃。

  那天,她一袭火红劲装,腰间挂着她最爱的飞花剑,精心编起的黑发高束着,由银冠固定。她骑于黑色骏马之上,在京城门口接受夙家军的见礼。

  那天,太子的婚礼盛大,穆清将军的回京之礼亦是盛大。京城百姓早便得知夙大将军的小女儿封了将军回京,都挤到街边来看。太子妃仪仗过时,百姓们甚至都不去关心迎亲队伍有多么豪华。

  那天,英姿飒爽的她在前缓缓骑行,身后近五千夙家军整齐地跟随,她的耳畔全部都是百姓们“穆清将军”的高呼。

  皇宫。

  一对新人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完成各项仪式。太子轻掀去太子妃的盖头,温柔地笑:“你真美。”

  新娘要进洞房了,但礼仪官却丝毫没有向下进行的意思,主座之上的帝后二人也无任何不满之情。他有些急了:“父皇、母后,太子妃该进洞房了。”

  “急什么。”皇帝瞥他一眼,“这几年,你的绝情倒也见长。”

  他一怔。

  与此同时,她已行至皇宫宫门处,下马,踏上绵延至礼殿的红毯。

  红毯上落满嫩粉和艳红花瓣,她心尖一颤,竟有了片刻地失神,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剑柄上的花瓣纹路。

  她很快回神,终是狠下心,踩过花瓣,继续向前走去。

  礼仪官眼尖,一探头便见着红毯尽头一袭红衣的她。

  “穆清将军到——”

  在场的文武百官一片哗然,座上的帝后二人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子妃的脸色微变。只有他,此刻却僵在了原地——她回来了!

  她单手扶剑,目不斜视地走过红毯两侧单膝跪地行礼的禁军,高束着的长发随着她的矫健步伐微甩着,英气逼人。

  她迈入大殿,径直走过主座下、红毯旁站着的一对新人,来到主座阶下,单膝跪地抱拳。列于殿外的夙家军也一齐跪下。

  “臣携圣谕归来,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爱卿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皇帝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谢皇上。”她笑了一下,起身。夙家军也一同起身。

  “三个月,你的武艺精进得怎么样了?”皇帝爽朗地笑着,“要不要朕找个人来检验一下?”

  “那臣就多谢皇上了。”她抱拳。

  “好。”皇帝向心不在焉的他招了招手,“来,太子。”

  她怔在原地,不肯动。他也愣住了。

  “爱卿,怎么了?”皇帝一挑眉。

  “臣……”

  “哦,朕知道了,你是担心今天太子大婚,见不得打杀。”皇帝抬手点了点她,“你呀你呀,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你的那点小心思,朕还看不出来?无碍,有朕在呢。”

  “皇上说笑了。”她笑笑,“既然皇上这样说了,那臣便不客气了。太子殿下,请。”

  “穆清将军请。”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侍卫递来的剑。

  两人来到殿外,相互抱了拳。

  “太子殿下,多有得罪。”她拔剑,身形一晃,向他刺去。

  他抬剑要挡,她脚下一转,闪过他身后。

  两人过招过得舒爽,旁人也看得愉悦。但所有人,只有太子妃在袖中攥紧了拳头。

  待到她再一次提剑刺向他时,太子妃猛得抽出身后侍卫的佩剑,冲到他身前。

  “哎,娘娘……”

  她见太子妃挡在他面前,急忙收剑后退。不想,就在她收剑的刹那,太子妃的剑,也无情地刺穿了她的肩膀。

  皇帝皇后一下站了起来,她的爹娘几步奔出人群。

  她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滴落在红毯上,留下一地猩红。

  她抬眼看着已经傻掉的太子妃,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可思议。

  他扔下剑,几步上前。

  她以为他会关心她,但他没有。

  他轻扶住太子妃的肩膀,急切地出声:“你没事吧?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太子妃愣愣地摇头。

  “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没事的,不怪你。”他安抚地摸摸太子妃的肩膀,握住她持剑的手,让她松开剑柄,“没事,不是你的错,你先去休息吧。”

  他目送着侍女将太子妃扶至一边,又看到疾步走来的帝后、夙大将军和夙夫人,才将目光移至她身上。她忍着剧痛,也看着他。

  但他说出的话,却更令她寒心:“她不是有意的,你肯定会原谅她的吧。我帮你拔剑。”说罢,他上前一步,准备拔剑。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她侧了一下身,躲开他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剑身,咬牙用力一拔,痛感瞬间侵蚀了她的全身,让她几乎跪倒在地。

  “你……”他皱眉。

  “愿儿!”夙夫人哭着扑过来,搂起面色苍白的女儿,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女儿血流不止的伤口,“怎么流这么多血呀……太医!太医呢?!”

  “娘……”她颤抖地抓住娘亲的手,“我好疼……”

                    §七§

  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将军府她的卧室。

  屋里人很多,爹娘、帝后都在,唯独没有他的身影。

  “他说要来道歉,并想寻求你的原谅。”皇帝站在床边说着,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道歉?替她么?呵,可笑。

  “太子妃受了不小的惊吓,他现在要陪着她,抽不开身。”

  “孩子,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

  到头来,最该被安慰的那个人,不是她,却是那伤人在先的太子妃。

  半月之后。

  他终于带着他所谓的诚意来见她了。

  那时,她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而她的心,却已是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自他踏进夙家府门的那刻起,夙夫人便没再给他过好脸色看。夙大将军心里也是难受,但碍于君臣关系,他只得勉强挤出笑容,带他在府中兜了一大圈,才慢慢悠悠地晃到女儿的小院。

  他们进来时,她正试着重新捡起曾令她引以为豪的“飞花剑法”。

  夙夫人心疼不已,冲上去抱住她:“孩子,没事的,没事的……”

  她扔下剑,双目无神:“娘,为什么还是不行?”

  太子妃的那一剑,刺穿了她的右肩,也封住了她右臂的经脉。太医说,她的右臂,可能再也不能提剑,即便有可能恢复,也不能再长时间地舞剑。

  也就是说,太子妃的这一剑,无疑葬送了她的未来,也封杀了她的全部骄傲。

  他站在门边,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她,欲言又止。

  “阿穆,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但是她真的不是有意为之,你知道的,她天性纯善,而且这事儿对于她的刺激也很大……”待夙大将军和夙夫人离开,他走上前,缓缓开口,“所以我来道歉,也希望你可以原谅她。”

  说罢,他撩袍跪地:“阿穆,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夙家军擅自围了东宫来给你讨说法,这等大罪,我都没有与他们计较,所以……”

  她终于转身,弯腰拾起剑,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臂,勉强将剑移到他颈上,淡漠开口:“我从来没有恨过、也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我也不是大度的人,这次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今天,你跪在我剑下,我不怕,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那,阿穆……”

  “但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也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你走吧。”

  她丢下剑,头也不回地走回屋中。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将她的剑细细擦净,轻轻地放在廊下:“阿穆,我……还会再来的。”

  皇帝说过要给太子妃惩罚,但太子一直以太子妃身体不适为由,一拖再拖。这便使夙家极为不满,不仅在太子的洞房花烛夜围了东宫,夙家的各位长辈也不止一次找皇帝、找丞相。

  皇帝语重心长地耐心劝解,丞相也诚恳地表达歉意,但长辈们只是固执着一个想法:夙家最有潜力接任掌门人的晚辈被废了一条胳膊,晚辈的未来和整个夙家的未来该怎么办?

  终于,半月过去,在太子终于找了她之后,皇帝实现了他的承诺。

  太子妃被罚了三十大板后禁足抄经书,而且除了每天有专人定时送饭,不准任何人去看她。

  几天之后。

  他又来找她了。

  这次他吃了顿闭门羹,连夙家大门都没进去。

  夙家的长辈已对守门侍卫下了禁令:东宫人来一律不给开门。

  同时,夙家也在全天下张贴了布告,寻医治愈她的右臂。

  他的侍卫带了一张给他。

  他看过,将布告仔细收好,吩咐了侍卫几句。

  隔日,便有一藏青衣色男子来到夙府,自称师从国安寺医武大师,有法子治好夙小姐的右臂。

  夙家长辈自是又惊又喜,当即叫了她出来,让那男子瞧上一瞧。

  男子隔着帕子握住她的手,熟练地按揉几下,然后打开卷镇,抽出来一根细长的银针,请侍女卷起她的衣袖,胸有成竹地将银针刺入她上臂的一处穴位。

  “各位大人,以后这针要每隔半月刺一次,再为夙小姐戴上暖玉制成的手镯,用心养着,不出三个月便可恢复。”那男子收了针,拱手道,“只不过那玉不能用一般的暖玉,而是要寒天山上经千年冰封的暖玉,那暖玉经千年冰封而不寒、冰不化,功效绝佳。”

  夙家人谢过那男子,派出几名得力的侍卫前往西疆寒天山寻找稀世暖玉。

  丞相听闻夙家在寻寒天山经千年冰封的暖玉,立刻将府中压箱底的宝贝,一只用寒天山稀世暖玉打制的镯子,亲自送来夙家赔罪。

  夙家长辈推脱几番,便也收下了。

  又半月过去。

  她的右臂已微微有了些起色,不像之前抖得那般厉害。

  太子妃的惩罚也近尾声。

  他获得准许,可以去看太子妃。

  他去时,太子妃正在书房抄经书。她见他进来,几乎是兴奋地扑上去抱住他:“我可以出去了是不是?”

  他轻推开她:“你去吃饭吧,我看看你抄得如何了。”

  在太子妃的书房,他随意翻了翻书架,却翻出一本医书。

  他心下生疑,打开来看。

  其中一页掉下一张纸,是一张人体经络图,而夹着图的那一页,是一部分有关人体经络介绍的内容。

  那张纸上,人体右肩的一个穴位,被人标出了一个红圈。

  他皱了眉,又对照书上的介绍仔细看了看,攥紧了拳头。

                    §八§

  上元佳节。

  夙家人前去宫中赴宴。

  席间,一直关注着她的太子妃偶然间瞥见她腕上的暖玉手镯,一下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太子妃自觉失态,连忙笑笑:“儿臣只是想问候一下穆清将军。”

  太子妃袅袅婷婷地来到一脸淡漠的她面前。

  她放下茶杯,起身抱拳,袖子微微滑落,露出腕间的手镯:“多谢太子妃问候,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你在本宫面前竟敢自称为‘我’?!”太子妃拽住她的右手手腕,咬牙切齿。

  “那娘娘你在皇上面前不也自称‘本宫’吗?”她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娘娘你可能还未了解宫中的官阶品级,娘娘现在与我是一级的,所以我不需要在你面前自称‘臣’。”

  “你!”太子妃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去抢夺她腕上的玉镯,“这镯子是我的,如今怎么戴在了你的手上?!”

  “够了。”皇帝冷然出声,“看来太子妃的惩罚还没领够啊。”

  “儿臣……”

  “那玉镯,是朕给她的,皇家的东西,何时变成了你的。”皇帝当然知道那镯子的来历,还是他亲自赏给的丞相的,如今丞相为赔罪将镯子赠予她,也就相当于他间接地将镯子给了她。

  “儿臣知错。”太子妃心中一紧,急忙跪下。

  皇帝瞥她一眼,没说话。

  太子妃悻悻地回到座位,他轻呷一口茶,淡淡道:“以后收敛点,不要再失了皇家的颜面。”

  “太子妃如此不懂规矩,可是教导姑姑管教不严,就将那姑姑遣送出宫吧。”皇后心中也不满——她的儿媳,怎可以如此放肆?

  “夙老将军,您看妾身这不懂规矩的儿媳,真是让您见笑了。”皇后瞟了太子妃一眼,抱歉地向台下稳坐如钟的穆清将军的祖父夙老将军笑道,“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是众人皆知,穆清将军当年由您亲自教导,小小年纪便如此落落大方,您深厚的礼仪内涵可见一斑。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

  “请说。”夙老将军微微点了下头。

  “妾身想委屈您教导妾身这不肖儿媳,不知您可否赏妾身一点点薄面?”皇后恭谦地开口。

  太子妃身子一僵。

  “这……老身来教导太子妃怕是不妥,不如这样,老身便让老身的小妹,文武夫人来教导吧。”夙老将军喝了口茶。

  “也好也好,那妾身就多谢老将军了。”皇后的敬重之意更甚,起身行礼感谢,又严厉地对太子妃说,“文武夫人是全朝都敬如母亲的老长辈,你万不可逾越了规矩、怠慢了老夫人,否则,本宫唯你是问!”

  “是,儿臣遵旨。”太子妃压下眼中的不情愿,起身行礼。

  “那便从明日起,每隔六日来一次吧。”老将军算了算日子。他的小妹每七日便要去一次国安寺为夙家祈福,其他时候便闲坐家中,如今也算是找到了点事做。

  “是,妾身明白。”太子妃又向台下的夙老将军欠身,心里却恶狠狠道:你们夙家如今让本宫难堪,等日后本宫做了皇后,你们夙家就别想好过!

                    §九§

  她的右臂已大致恢复如前,不过要完全恢复,还需再悉心调养。同时,她在夙老将军的鼓励和督促下,左手也可熟练使剑。这段时日,她从未有过的自在,只是唯一让她烦心的是,隔不了几天便能看见那趾高气扬的太子妃。

  三年后。

  北疆势力逐渐不受东越国控制。终于,北疆王的野心进一步膨胀,大举进攻东越北部的边防城镇。

  朝廷当即派坐镇京城的镇国大将军夙大将军和回京探亲的骠骑大将军——夙大将军的大儿子带领十万大军前往前线支援。在战场上,因内奸透露消息,二人被几千敌军围困。援军赶到时,只见原野上敌军尸体横陈,父子二人一站一跪,面朝京城方向,身体皆被数剑穿透,壮烈牺牲。

  久病的皇帝得知自己折损两员得力大将换来了一场惨战的小胜,急火攻心,临终前唤了朝中威望已近其父夙大将军的她和太子来到病榻前,嘱咐她辅佐好他,并封她为新一任的镇国大将军,成为夙家的顶梁柱。

  一个月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大典上,新帝新后一袭华贵的杏色朝袍,端坐在象征着权力与身份的金座上,俯视着高台之下臣服于地的王公大臣。

  她身着由黑色劲装改良过的朝服,腰间扎着一条素纱,半跪抱拳,位于最前排、丞相的身侧。

  皇后扫视群臣,将目光停在她身上,得意地笑: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终于有资格命令她跪在自己脚下,恭敬地行礼,然后自称为“臣”。

  但看着看着,皇后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眼中戾气愈发的重。

  皇后猛地起身,指着半跪的她,厉声道:“夙穆,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乃皇上登基之大喜,你竟敢着素纱这种丧饰于身,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诅咒皇上吗?!你们夙家一直教育本宫要懂得礼数,还对外宣称什么德高望重,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连自家晚辈都教育不好,还有什么脸来教育本宫?!本宫今日便用你们夙家的那一套老方法来教育教育你!夙穆,皇帝登基大典,所有人都要行大礼!懂吗?!行大礼!!你这样半跪算个什么东西?不尊敬皇上和本宫,难不成你有异心?!”

  她面不改色,倒是那些大臣开始小声议论——要知道,皇后这样说可是大不敬。

  他的脸色自皇后起身便逐渐铁青。

  “放肆!”他厉声喝止。

  “皇上说的没错,就是放肆!”皇后丝毫未察觉到异样,得意地随声附和。

  “皇后,朕在说你。”他攥紧拳头,冷然出声。

  皇后怔住,呆滞地转头看向平视前方,面色铁青的他,不可置信:“皇,皇上,您说什么?”

  “朕说,不识礼数的人是你。”他缓缓起身,“众爱卿平身。”

  他冷漠地走过皇后,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开口:“既然皇后如此不识礼数,那便让朕来好好教一教,同时也向诸位爱卿重新申明一下,夙家在我朝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不可侵犯的!”

  他将祖皇帝为夙家特制的特权和规定逐条罗列,条条直逼皇后方才所言。

  皇后听出一身冷汗,如剑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高台之下神情淡漠的她。

     “诸位,还有皇后,都懂了吗?”他威严地扫视静立的群臣,“诸于皇后今日之所犯,朕希望众位爱卿引以为戒,如有再犯,朕,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想,他接下来的话,却令她一下瘫坐在地上。

  “皇后如此大不敬,本应处死,但朕看在丞相理国有功的份上,废后位,降为雪贵人,迁居蕙草宫。”

  新帝登基不足半月,前线战事吃紧,她被他派往前线支援。

  临行前,他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饯行宴会。

  这种宴会,后位以下的嫔妃是不能来参加的,雪贵人站在大殿门外,看着殿中火红劲装的她,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清晨。

  京城门口人满为患。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在与亲人告别。

  队伍最前,她身着银色战袍,配一杆缨色长枪,青丝英气的束起,牵着她心爱的黑色骏马,身边围着几位夙家长辈。

  “皇上驾到——”

  所有人为骑于高头骏马上的他让出一条路,行礼。

  他下马,快步走上前,扶起正要行礼的夙家人。

  “臣多谢皇上亲自相送。”她抱了抱拳。

  “无妨,你路上小心。”他拍拍她的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臣定不负皇上厚望。”她点点头,转身上马。

  士兵整齐迅速地排列好。

  “出发!”她一甩缰绳,侧眸最后看了一眼家人和他。

  马蹄下踢起的土尘渐渐隐没了小跑前进的将士,只剩队伍前模糊的红色披风在随风飘飞。

                    §十§

  夙家掌门人除了要武功过人,还要为战争制定合理的战策。

  夙家人打仗,从来都做两手准备。

  她也不例外。大大小小的战事,她都会细心地准备两种作战计划,以备不时之需。

  也因为这一点,她领军打仗从没输过。

  北疆军队每次失败归来,北疆王都会冷硬地指责军师,并且对他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然而军师每次都非常平静,他只说一句话:“我说过了,你们北疆,最终会大获全胜,不急于一时。”

  两年后。

  战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两方军队都在养精蓄锐,积极准备着最后的决战。

  决战前夕。

  北疆军师找到了东越大营。

  “将军,帐外有一百姓求见,说是来投奔的。”

  她正制定着战策,听闻抬了抬头:“投奔?让他进来吧。”

  “小人参见大将军。”军师臣服在地。

  “起来吧。”她放下笔,将铺满字迹图案的纸张盖起来,看着军师,“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投奔?”

  “回将军的话,小人就是一介草民,脑袋里有点小想法,就前来毛遂自荐,希望可以得到大将军的赏识。”军师装作很紧张的样子,一直低着头。

  “本将军从不用外人来制定作战计划。”她微微笑了笑,“所以,请回吧。”说罢,她将纸张锁进盒中,走出营帐。

  军师见她走了,看了看四下无人,赶紧撬开盒子,那张纸安静地躺在盒中。军师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唇边牵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北疆大营。

  “大王,小的得到了东越最重要的东西。”军师躬身拱手,走到北疆王身侧,俯身递上一张纸。

  “哈哈哈,好啊,军师,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北疆王看到军师递给自己的东越战策,得意地大笑起来。

  翌日。

  空旷的原野上,战火的气息已悄然升起。

  东越军将在大营外整齐地排列,她站在队伍最前,端着一碗烈酒,敬各位将士:“今日,我们就要与北疆军队决一死战,为了我东越的太平,为了我东越未来的命运,为了百姓和亲人的平安,我们拼了!!这碗酒,我夙穆,敬你们!”说罢,她仰头干完碗中的酒,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赢!赢!赢!”将士们热血沸腾,纷纷干掉碗中烈酒,将碗砸在地上。

  “好!我相信,我也有信心,我东越大军,一定会大获全胜!!”她跨上骏马,高举长枪,“出发!!”

  东越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行,在原野尽头,北疆王亲自领军,昂首阔步地向前进发。

  北疆王也对这次的决战充满了信心——有了东越不败神话亲自规划的战策,还怕北疆赢不了?

  两军在相隔近百米的距离上对峙。

  “哈哈哈,夙大将军,咱们终于等到了今天啊!”北疆王放肆地笑着,“之前是本王太让着你,今日,本王可要放开了打了,养了两年的精力,今天本王可是要拼尽了的,该让你见识见识我北疆真正的实力了!”

  她面不改色。

  “哈哈哈,怕了吗?那就快快投降吧!投了降,本王或许会考虑留下你们的命,放你们一马。”北疆王大刺刺地抬了抬剑。

  “笑话,说投降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过了今日,本将就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坐得上这北疆王的位置!”她不屑地笑笑。

  “好了,话不多说!”北疆王狠狠瞪了她一眼,“给我杀——!”

  “杀啊——!!”北疆军队持剑向这边冲来。

  “杀!!”她一甩缰绳,手执长枪,带领将士朝敌军杀去。

  两方正式交锋。

  她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北疆王与她过了两招,便有点招架不住。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北疆王勉强接住她落下的长枪,瞪着眼。

  “过奖。”她抽回长枪,又出其不意地刺去,被北疆王生生躲过。

  这次决战,两方都卯足了劲儿,打得不可开交。

  北疆军队一改以往一成不变的战策,开始有了新的变化。东越大军对于北疆军队战策的突然改变,仍然应对自如。

  临近傍晚,只听战场上一声尖锐的哨声,北疆军队立刻排列起军阵,将北疆王围护在中心。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长枪一指,东越将士立刻呈四方阵,矛头直指北疆军阵的弱点。

  “北疆王,你怕是没算到吧?”她在阵中,看着北疆王脸上溢出的惊慌,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哼,不就是一个方阵嘛,我有什么可怕的!”北疆王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剑尖指着她,“兄弟们,保卫我北疆荣誉的时刻到了,你们要对得起这两年的付出!给我杀——”

  她不紧不慢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哨音,东越大军迅速变换成鹤翼阵型,找到北疆军的突破口,迅速将其攻破。

  北疆军队一片混乱。

  北疆王狠狠瞪着她,纵马上前。

  她毫不畏惧地迎了过去。

  两人的战争十分激烈,北疆王来之前喝了两碗烈酒,又加上阵队被破的屈辱感,他的进攻变得更加凶猛。

  她对于北疆王的猛攻微微诧异,不过那北疆王只一介武夫,只会猛打而不懂对策,很快她便虚晃一下,转至北疆王身后。

  北疆王飞速转身想要抵挡,她却又移至别处,趁北疆王迟钝的瞬间执枪向他的心口刺去。

  北疆王感受到身后的冷意,急忙调转马头,却看到离自己只咫尺之遥的枪尖,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下意识地抬剑去刺。

  她注意到了北疆王的剑,但她的枪尖已狠狠刺穿了他的心口,而他的剑,也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她的腹部。

  猛烈的痛感袭来,她强忍着疼痛和即将溢出口的鲜血,手中一转一拔,将长枪上挂着的北疆王甩在地上。

  北疆王已绝了气,眼睛却依然恶狠狠地瞪着,手中仍紧紧握着曾穿透她腹部的佩剑。

  她捂住腹部伤口,吐出一口鲜血。

  北疆军队见大王被杀,纷纷扔剑投降。

  她缓缓下马,注视着同样伤亡惨重的东越将士,向他们抱拳:“有劳诸位,大家带着俘虏回去歇息吧。”

  “将军,您……”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说罢,她强撑着抚摸紧紧贴着自己的骏马,擦净它盔甲上喷溅的血迹,理顺它凌乱的鬃毛,最后,她慢慢低头,额头轻触在马额上,抱了抱它。

  “把它牵回去吧。”

  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依依不舍蹭着她的爱骑,转身艰难离去……

  京城,皇宫。

  “皇上……”公公为他呈上一封信,声音沉痛且颤抖。

  “嗯?”他接过信件。

  是她的。

  “前线来了消息,北疆已归顺,北疆王也已被镇国大将军亲手斩杀于马上……”

  “但是……但是……”公公哽咽了。

  他已听出不对劲,缓缓起身,握住公公单薄的肩膀:“怎么……”

  “但是……镇国大将军……她……她……为国捐躯了……”

  月色凄凉。

  整座京城笼罩在镇国大将军壮烈牺牲的哀痛之中,大街小巷皆闪烁着怀念的烛光。

  这是她离开的第七天。他从葬礼上归来,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在殿中饮酒。

  入夜。

  皇帝寝殿外满摆着点燃的蜡烛。

  殿内。

  他趴在桌上她的画像上,手边倒着几个酒壶。

  他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画像上她的脸颊。

  “皇上。”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她变得温婉的声音。

  他急忙抬头,醉眼朦胧间,他看见她一袭火红劲装站在桌边,朝他温柔地笑。

  他也笑了,抬手想要触碰她,却触了空。

  再看时,桌边早已没了她的影子,空空落落。

  “愿儿……”

  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洒在画像上。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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