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话梅的重量
就一章
晓风残月,晨间的风开始有了一丝清冷的味道,要变天了,或者暗喻着夏日的尽头,夏末秋初的晨间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十九世纪中期,马赛岸边的海风突然变成了我手中的颜料和话梅手中的味道,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我能为艺术死,为艺术奉献所有,觉得话梅俗不可耐,从来不懂艺术。直到话梅说”原来不是这样的,是我早已经忘记当一个正常人是什么感觉。”然后纵身跳入了艺术的火炉里,翻滚着燃烧着,伴随着话梅手中的化学试剂搅拌,那些追随艺术的行尸走肉们把话梅的渣滓兑进了白兰地,然后彻夜疯狂……
1.那瓶前调是奶油话梅味道的PRENE
当我赶到话梅新品香水发布会的时候,发布会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慌慌张张的寻找话梅和那瓶话梅把自己所有的感情碾碎全数投放进去的香水。朱豫霜就站在发布会广场的中央,一动也不动,好像话梅的失踪与他无关。空气中还弥漫着海水夹杂着晨间风的味道,那是话梅穷尽一生追寻的味道。
突然,朱豫霜跑了出去,我有点疑惑,也跟了出去,朱豫霜的车开的很快,我这个刚拿到驾照的司机有点追赶不上他,我和朱豫霜在马赛的所有高层建筑物中穿梭,我开始懂了朱豫霜又有点不懂朱豫霜。
懂朱豫霜现在做的事情,话梅经常说香水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理想,现在话梅研制这么这么多年的香水终于被众人熟知变成一线大牌旗下。根据话梅的过往和话梅的执拗,话梅很有可能做出很出格的事情,而把她推到深渊的不只是在马赛恶心的生活,还有朱豫霜……
朱豫霜没猜错但也没想到,我们知道话梅行踪是在两天后的一个来自警局的电话,是尸首认领的电话……
话梅穿了一个红色的大长裙,纵身一跃在Sormiou峡湾,从此销声匿迹……
2.那些与话梅有关的那些优雅
在我童年时,我就对绘画表现出了超高的艺术天赋,完全不客气的说那个时候的我,临摹任何一副作品都能让不懂行的人看不出任何差别,这也是我从那个时候到几年前被家里人被我自己津津乐道的优点。
后来一事无成但抱有艺术幻想的我背着画板来到了马赛,比起巴黎的繁华我更喜欢马赛夜晚的静谧,我与所有同一时间来到法国的年轻人相同,又与他们不相同,我同样也是为了艺术投身这个繁杂的染料桶,但是我带了足够的钱。
我从来没有想过来到马赛是为了过那些伪艺术者过得那种注射器钻进糜烂的生活,我是纯粹的艺术信仰者,我学着书里穷画家那样租了个小阁楼,没有窗户,潮湿阴冷,密不透风,这就是艺术的感觉。
当时话梅正在招合租室友,我就是那个合租室友,话梅住在我的楼下。
话梅是个很合格的合租室友,她安静,作息很有规律,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交际,偶尔做一顿中餐会邀请我一起吃,我看不出话梅是靠什么谋生,也没问,大抵也是个家里资助来学习的学生,我看着话梅白皙饱满的脸想。
后来第一次话梅邀请我一起品尝白兰地的时候,我才慢慢开始试着了解话梅。那天她格外兴奋,拉着我坐到她那个靠近落地窗的餐桌前,斟了两杯白兰地,我刚想拿起酒杯就干了,这是我家乡在酒桌前的传统,表示着对朋友的感谢。
话梅说:“不,要先闻闻她的香气,氤氲而醇厚,不要大力晃动,会打破她的静谧。”话梅喝酒的样子有魅力极了,举手投足皆是优雅,我更加确信她是个家庭优渥来读书的学生。
“我十七岁那年就来了法国,我向往香水女神香奈儿的故乡,我去了很多城市,最终选择了海风最清新的马赛,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然后话梅就陷入沉思,话梅有着精致的娃娃脸,但她给我的感觉却是一个有着十足魅力的成熟女人。
“你叫什么呢?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话梅很温柔的声音把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令桑。”
“很好听,很艺术!”说着话梅又喝了一杯酒,话梅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我简直就是话梅的超级粉丝,她太美了。
“你呢?话梅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话梅没有再说下去,我也就没问,我总是感觉话梅有种清冷的疏离感,可是实际上她对我极为热情,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跳法国餐厅经常看到的舞蹈,一起穿相似的裙子走在夜幕中,也是在那天晚上我知道了朱豫霜。
后来话梅经常跑到阁楼上看我画画,我画画的时候经常会看着画板发呆好几个小时不说话,话梅就倚靠在我的颜料箱旁,躺在地毯上看着,话梅经常露出羡慕的表情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绘画,一点都不懂,但是我认为她懂了,她才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懂艺术的女人。
艺术本就是一个人创造出来然后被另一个人喜欢,在我看来,话梅躺的那一角地毯都是艺术。
3.那些艺术的味道就像陨石一般堕落在生活里
之后话梅越来越开始晚归,白天就是在沙发上睡觉连妆也不卸,身上的酒气随着一天一天越来越浓,我当时大概猜到了话梅去做什么了,但是总觉得不可能,因为还有朱豫霜。
朱豫霜比话梅大了二十多岁,是话梅在家乡时候的制香老师,话梅是跟着朱豫霜或是两个人商量好了来的马赛。在话梅嘴里,朱豫霜冰润如玉,博学渊博,英俊帅气,语气温柔,话梅在向我说起朱豫霜时眼睛里甚至带着光。但我觉得朱豫霜配不上话梅,朱豫霜还有一个老婆还有一个孩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话梅没回家,但是我知道话梅会回来的,因为我检查了一个遍,话梅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包括她看的比命还重要的制作一半的香水。看到这个之后我长吁一口气,然后从我们阴暗潮湿的出租房走出去采买颜料和食物。
就在我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话梅回来了,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话梅穿了一身很紧很短的粉紫色旗袍,她的妆容我没见过但是掩盖不住的风尘味儿。
“令桑,我真的羡慕你,你有家庭在支撑你在法国的开销,可是我到现在都不能回头了,朱豫霜不娶我是正常的,谁会娶一个戏子回家。”
“戏子?话梅,你不是研制香水的学生吗?朱豫霜不是你的老师吗?”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话梅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酒,其实我不用看就知道,她拿的是白兰地,有些苦,度数很高。
“令桑,今天陪我喝吧,雷司令,酸酸甜甜的,别人送的,我喝白兰地。”
“话梅,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开始瞧不起自己了”话梅连喝了五杯,杯杯皆满,喝到最后,话梅的脸上全部都是泪水,和这个屋子里的沉寂一点也不搭。
从话梅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这个屋子太静了,和窗外的黄昏,好像会吃人。
“话梅。”
“恩?”她抬起头满面泪水的看着我。
“你就叫话梅吗?”
话梅思虑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问错了话,然后话梅又狠狠地灌了自己一些酒,好像话梅现在不是在喝酒,是在追求速醉。
“我姓赵名青鸾,我家里人都希望我是凤,但我只想做沧海中的一颗甜甜的话梅,你看,人的身不由己从名字那一刻就开始了。”
“我从小就被爸妈送去学唱黄梅戏,学到了十五岁开始在各个梅园演出,后来啊,就遇见了朱豫霜,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家室,他对我一笑,我就跟他走了,他教我制香教我怎么爱一个人然后我爱上了香水也爱上了他。”
我不想打断话梅,一是因为我觉得话梅是说给自己听的,二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话梅是个迷,我不想打断她解谜。
“我们一起到了马赛,马赛的空气可自由啊,没有被迫的唱戏也没有父母的鞭子,有的就是和爱的人一起做我们共同梦想的事情。”
“后来呀,我们俩在马赛都活不下去了,朱豫霜做着一个大学的助导员,工资也是少的可怜,我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不能让我爱的人养我啊。我就出门了,用蹩脚的法语和中文结合问着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在哪里找工作或者这里有没有唱戏的地方。”
“多亏一个法国的老奶奶给我指向了华人街的方向,你知道吗?令桑,在法国,你不优雅,连老奶奶都会比你优雅。在华人街开始了我的唱戏生涯,我越唱名气越大,我那个时候以为,只要我在某个领域有了成就,朱豫霜就会娶我。”
“可是我想错了,朱豫霜他是大学的老师,法国,不把戏曲演员当作国粹演员,在法国唱戏并没有在中国那么受尊重,反而还有一丝轻贱。”
“你选择唱戏之前,朱豫霜就没有告诉过你???你被轻贱的时候,朱豫霜就没有站在你前面保护着你吗?”
“他只说每个人的人生要自己选,我们要相携走过去而不是控制着对方的人生。他说话时文质彬彬,看向我的那双眼好似星空皓月。后来我唱戏唱的小有名气,除了在唐人街还会被一些绅士和太太小姐邀请去各种别墅里唱戏,当然,报酬不菲,当时上流社会的那些人都称呼我曼珠沙华,我问了朱豫霜,他说那是一种开在黄泉路上的话,红色的花瓣,极尽妖艳。”
“后来呢?”看着话梅的脸颊开始有酒渲染的红,眼神开始迷离,我开始帮她卸妆,其实我觉得话梅这妆也太浓了些,遮盖了太多属于话梅自己东西。
“开始有一些人,来问我的价格或者是让我开价,当时我不懂,也就没有回答,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问我这个问题,我问了朱豫霜,他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各洗过澡以后,他疯狂的要了我的纯真,我隐隐觉得朱豫霜现在和我是夫妻,因为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起吃饭,我们牵手,我们拥吻,我们还……”
“我和朱豫霜的颠鸾倒凤结束之后,我问朱豫霜什么时候娶我,他说回中国,这里我们办不了结婚证,我问他那以后我可以叫你相公了吗?他说这样不太好听,我明明是你的制香老师,你还是叫我朱老师吧。”
话梅这个时候望着窗外,哼起了《霸王别姬》的唱段,一步一步扭转的煞是惹人疼,我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了纣王明白了周幽王,明白了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的意思。
“那天之后,朱豫霜在学校里加了好几天的班,然后回来告诉我,他工作太忙了要搬去学校教室宿舍住了,有事情可以直接去学校找他。我以为他会带着我一起去住教师宿舍,可转念一想,从那天起,我和他的关系就止步在那张小床上了。”
那天的酒太好喝,我喝的有些晕乎,我没问起这个房子是不是话梅当初和朱豫霜住的房子,那都不重要了。
“后来和朱豫霜再次碰面是在他的婚礼上,他和一个中国女子,没我好看,但是比我干净。听说朱豫霜已经不再制香了,但是我发了疯的想要制出一种香,有着朱豫霜最后一次和我在门口拥吻的味道,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马赛秋天开始的时候晨间的味道。”
“还有海洋,我就是因为马赛海洋的味道爱上了这个异乡,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愿意在马赛的海里漂流着。我开始对那些问我价钱的陌生男子报出我想要的价钱,从那年开始到现在,我手里的财富应该数不胜数,但我没有,我全部花在了购买香料和购买酒精了,我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但是又只能用这个方法生存。”
话梅说完,深深地睡去,就连倒下的姿势都是优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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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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