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谈笔记
第五章死别--发丧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修养,我终于把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要知道,对于一个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每天看着小伙伴疯玩狂奔,而我却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每天只能挪步而行,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煎熬啊。还好,得益于母亲的细心照料,每天进步一点点,我总算是熬过来了。
炎热的夏天远去,清爽的秋天如约而至。凉爽的秋风吹拂下,整个炎夏的燥热一点点褪去。适宜的天气,却不能打散家里凝重的气氛。
这个秋天,我经历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的太爷爷去世了。时年懵懂的我,并不明白这种亲人逝去的悲痛。但是我能从他们或严肃、或悲切的表情,凝重的语气中知道,我应该乖乖的,不要给大人们添麻烦。
一家人换上素白的孝衣,在氏族青壮的帮助下,于老宅搭起灵堂。太爷爷穿着一身黑色印着奇怪花纹的衣服,头上也戴着一顶造型奇怪的帽子。头南脚北躺在老宅的堂屋正对房门临时搭建的的小床上,两只脚的脚踝部位用草绳连着,脸上还盖着一张灰黄的火纸。
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我们这里的风俗是,逝者去后,不会被马上收敛入棺木中。家人要在堂屋里正冲房门的位置,安置一个临时的灵床,逝者头南脚北躺着,等亲友吊唁完了,才会收敛进棺木之中,送到陵墓安葬。
灵床南侧床头,也就是逝者头部位置,还要放一个小桌。桌上面摆着白色纸扎的灵位,香烛等物。灵位前有一个碗,碗上放着一双筷子,碗里里放一张烙好的白面饼,面饼上面压着一根大葱。桌下有一个焚烧纸钱的火盆,家人要不断的续放纸钱,火盆要一直焚烧不止……
因为身为长孙的父亲还在外地,按照规矩太爷爷不能立刻发丧,爷爷带领我们给太爷爷守灵。我们这里的守灵也是有规矩的,逝者的儿子、儿媳、弟弟、弟媳等亲近之人,要跪在屋内逝者的左右两侧,兄长嫂子等长辈不必跪拜,守在逝者身边即可。至于再下面的小辈,男的全部跪在堂屋门外灵堂的两侧,小辈的女眷一般安排在隔壁房间,方便及时哭灵。族亲男的帮着忙杂务,女的则是在旁屋和小辈女眷一起,剪些纸钱或者缝制孝衣。
逝者至亲,不论男女都是一身孝衣。男的头上戴着白布孝帽,配有一条几尺长的白色孝布抹额,以及一根柳树枝拿在手里。柳树枝按照亲疏远近,以及辈分大小,由大到小,由粗到细分配。亲近女眷除了一身孝衣、孝布抹额之外,头上还需顶戴尖顶长孝披(类似尖顶带帽披风的样式)。
屋内屋外由纸扎的冥祭屏风隔断,屏风前放一个八仙桌,上面还是牌位,香烛供品等物,桌下同样有一个焚烧纸钱的火盆。
后来我问过爷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布置。爷爷告诉我,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黄纸覆面一是告诉刚去的逝者,如果你有灵看到如此这般,说明你已非阳间之人,赶快去阴间报道,莫误了时辰。二来逝者其面部多清白可怖,盖上一张黄纸,可以让帮忙料理后事的亲邻不至于看到后受惊吓。
再有就是,亲人守灵,如果一直面对着逝者的遗容,肯定悲伤不止。这张黄纸盖住的不单是逝者的遗容,也是亲人的悲痛之心。毕竟,时间无垠,人生还长,不能让亲人的余生里,对逝者的怀念不是鲜活的记忆,而是僵直惨白的面容。
至于脚上的绳子,一说是为了让逝者安心居于阴宅,不要动不动就回来串门,免得惊了家里的家小。还有一说是为了防止尸变、诈尸,如果逝者尸身起尸,这个绳子能绊住它,不能乱跑,好让旁边的人有应变的时间。三是因为逝者已去,身体为一块死物,肯定不能保持一个安稳的姿态,所以为了逝者的遗容好看,收敛时将逝者双脚摆正,用草绳固定住,给逝者一个体面。
不管草绳的说法有多少,在我们那里,至今不管是谁家新生的小孩子,刚会走路的时候,其父母或者爷爷奶奶都会拿一把菜刀,在孩子的双脚间砍上三下,寓意斩断前世的羁绊,今生好好做人。
床头的供桌,没啥可说的,逝者去已,亲人理当以香烛纸钱祭奠,但是这碗里的面饼却和普通的面饼不一样。
逝者已去,据说黄泉路上苦寒无食,在世的亲人怕逝者路上受苦,所以特意备下世间最后一顿饭食,让逝者带着黄泉路上吃。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个面饼不是正常的面饼,而是烙的半生半熟的白面饼。
相传,黄泉路长,其上不但苦寒无比,更有孤魂野鬼盘踞其上,伺机抢夺新鬼的衣食。而像这种半生半熟的面饼,只有这种新死,还有一丝生人气息,却已是死人的逝者,才可以食用。那些孤魂野鬼久居阴间,其体被阴气缭绕,食之不下,就不会抢夺。有了这个面饼,让逝者足以应付黄泉路的苦寒,顺利的走过黄泉路,跨过鬼门关,直达阴间。
再有就是冥祭屏风,主要就是遮挡逝者,一来是让前来吊唁的亲友不过分打扰逝者,让逝者安静的离开尘世。二者是让那些不甚亲近的吊唁宾客,免于看到逝者有什么不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容自若的面对逝者的遗体的!再有就是发丧完逝者后,冥祭屏风也会一并烧给逝者,传说逝者安家阴间后,这个冥祭屏风也会作为其阴宅的牌坊或者迎门墙。
孝子孝孙手里的柳树枝,也有两种说法。其一柳树属阴,可以遮盖人身上的阳气,不会惊了前来招魂入地府的阴差鬼吏。二来柳,通留,手握柳枝,寓意留之,以示亲人的缅怀之情。
以上这些,都是我长大后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说法,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终归是有些道理的。当然,不管是什么规矩,都跟当时的我没什么关系。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偎依在母亲身边,被大人的各种行为惊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小孩。
三天后,父亲终于从几千里外的东北赶了回来,丧事得以继续进行。
亲友吊唁,祭奠,孝子谢客等等一系列的程序下来,太爷爷被放进一口大红的棺材。太爷爷入棺后,棺材由好几个壮小伙抬着走出了家门,然后被放在了大路上的一个特制的架子上。架子旁边站着二三十个壮小伙,等会他们将一路抬着太爷爷的棺材送到陵地。
我们这里的棺材,不像南方的棺木那么小巧秀气。我们当地的棺材也叫“木头”,宽大厚重。棺头高将近一米半,宽近一米,棺尾最少高七八十公分,宽也差不多这些。棺材整体用厚度十几甚至二十公分左右的原木板材钉成,其状呈梯形,翘头低尾,宽肩窄脚,边缘不加打磨,粗粝原始。
棺材盖比棺体略长,用沙漏型木楔和棺钉与棺体钉死。盖的最前端和棺体,斜着形成一个前倾式的锋沿。棱角分明的棺材,刷上猩红色的油漆,使得整个棺材视觉冲击感十足。我小时候,就没少被棺材吓到。
因为板材过于厚实,棺材外廓虽然大,但内里却很小,勉强可供一人躺下。在我看来,这基本上就是一个实心的木头。再加上出殡抬棺放置棺材的架子也全是用粗壮的原木制成,整个的分量可想而知,没有一二十个壮劳力的小伙子,根本抬不动。
棺材放在老宅外的大路上,供桌再次像在宅子里一样摆好。桌前是一顶纸扎的轿子,轿子前后有轿夫,旁边放着金银钱箱,钱箱由旁边立着几个童男童女作出抗抬的姿势。轿子、钱箱、童男童女和轿夫,都是纸扎的。这些纸扎,全都是用鲜艳的有些诡异的彩纸做成装饰或是身上的衣服。几个人偶的脸部还用白纸做底,纸扎匠人用笔画出眉眼口鼻,两腮晕涂了腮红……
无论看过多少次,至今我都觉得这些纸扎人偶十分恐怖。
族老先把白纸做的太爷爷的灵位放进轿子,象征着逝者今后行路有轿子代步。又拿过太爷爷曾经穿过的一件棉袄盖在了轿子之上,寓意黄泉路上苦寒,带件衣服好御寒。准备好这些之后,又是一轮的亲友送祭。最后由氏族族老朗声诵读祭文……
“维,公元一九…………当有不孝子李明阳供养天年,时年九月……秋,李讳公……人善尽孝,然天命有尽,…………”
族老站在准备烧掉的纸扎轿子旁,拿着一张白字,念诵祭文。以前,这个位置都是爷爷的。爷爷作为他们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很早就担负起了族老的责任。无论哪个本家的红白喜事,都少不了爷爷管事。
让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每次诵读祭文的时候,爷爷那锵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声音,我一直都觉得特别好听。现在我细听得这个声音,不管我怎么听,就是没有爷爷的那股沧桑悲凉的韵味,如同照本宣科般死板。
平时的爷爷喜好穿中山装,整理的十分的干净整洁。就连头发,都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而且好像不管什么衣服,穿在爷爷身上都是那么笔挺有型。腰杆一直挺得直直的,行走坐卧间,都是不慌不忙,四平八稳。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有理有据,从不以声高屈人。
而今天的爷爷,不复平时的面貌。一身肥大的孝衣,遮住了他几天没有换洗的中山装。孝衣上满是土渍,还挂着一些铺在地上的麦秸杆,袖口全是擦眼泪留下的痕迹。乱糟糟的头发,红肿的双眼,还有嘶哑的嗓子,无不表示爷爷现在悲痛的心情。
爷爷身穿一身孝衣,拿着一根粗柳树枝站在最前面,男的全都跟在身后。女的人手一束点燃的香,站在旁边,静听族老念诵祭文。
祭文最后,族老高呼一声……
“……呜呼哀哉!上香!”
话音落下,族老上前,将祭文压在纸扎轿子顶部太爷爷的黑色棉袄下,旁边早就待命的族人,紧接着一把火将纸扎轿子点燃。
爷爷失声痛哭,猛地对着轿子,也是棺材摆放的位置跪了下去。跟在身后的男人全部痛哭下跪。奶奶和母亲等女性亲人,则是纷纷把手里已经点燃的香,投向轿子上面。
人群全都放声大哭,爷爷更是伏跪在棺木前面泣不成声。
最后,作为长子的爷爷跪在棺前,将一个瓦盆摔碎。族老又是一声:“起棺……”
摔这个瓦盆也有两个说法,一呢据说是为了让逝者在奈何桥头喝孟婆汤的时候,因为摔碎形成的裂痕漏掉一些,好让逝者投胎后,依旧能够记得阳间的亲人,期盼来世还能相认。二说,这是给逝者接收阳间亲人烧给它的纸钱衣物所用,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个人邮箱。总的来说,还是代表了亲人对于逝者的种种追思。
随着一声号子,棺材被众人抬起。爷爷被带到人群前,手上用托盘端着灵位,肩上扛着白纸做的引路幡,一路往陵地行去。
按照规矩,男性后代要一路护送先人入陵。亲近的男性亲戚也要派代表,去陵地送逝者最后一程。而不管是女性亲戚,还是女性后人都不能扶棺进入陵地。所以,棺材起行的时候,哭声更大了。
当时我因为还小,被母亲抱在怀里,不能上陵。随着众人大哭不止的我,很快被母亲安抚睡去。
睡着的我根本不明白,这几天众人的痛哭到底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特别疼爱我的太爷爷,要躺在那么可怕的东西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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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0-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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